请选择 进入手机版 | 继续访问电脑版

原创散文:找风

2021-9-21 14:12| 发布者: haoyun| 查看: 1477| 评论: 0



1

桃花庵热死过人。我没见过,但听我爷爷奶奶说过。说是六月天里,有人光着膀子顶着烈日在田里干活,回家后,噗通一声就倒在了地上。家里人大呼:“不得了了!发痧了!快来帮手啊!”一群人涌进来,有掐人中的,有端来凉水拍打脸的,有扎针放血的……如此这般,一阵配合默契的忙碌,有人醒了,有人却再也没有醒过来。
醒来的是大都,没醒来的是少少数。不管是大都(可见数目之多,经历之丰富),还是少数,都印证了桃花庵的热。
固然,桃花庵并非一年到头都热,它四时清楚。也许正由于这类清楚,才有了严寒和盛暑,才让热值窜到了高峰。
一向以冬暖夏凉著称的桃花庵土屋,在烈日的炙烤下酿成了一个个蒸笼。屋里的土壤地下总像有火在温着,不再沁凉;屋顶的瓦正是蒸覆盖子,捂着里面,蒸汽腾腾。在这中心,一块块垒砌的黄色土壤砖,被晒得发白,鼓出一道道细小的裂缝,就像快出炉的白面馒头。
但是,不管怎样,家里总比里面是要凉快一点,究竟有了对太阳的遮挡,有着土壤的庇护。因而,鸡鸭都不出门了,狗趴在阴晦的角落里舔着舌头不竭呼气。到了晌午时辰,树上的蝉们也被晒晕了似的,没有任何响声。



茶时事后,人们不再出门,田间地头的活儿只在早晚做,避开着狠毒的太阳。其他时辰人们永久摇着蒲扇,只是蒲扇摇出的风也是热的——但总比没有风强。
到了夜里,白天捂着的热起头回返,屋里更是炎热难安,没法入睡。有汗从背上沁出来,洇湿了草席,翻来覆去黏黏的,像在身上涂了层米浆。有人起家,爽性坐到屋外的坪里摇蒲扇,一向到下三更空气回凉,才再上床。我爷爷爽性搬两条长凳,取下一扇木门,架起来,就呼呼大睡。头上是密密层层的星空,周身是黑黢黢的群山,耳畔有虫鸣狗吠。我随着爷爷睡了一会儿,就莫名地感应惧怕。一种恐惧感从四周袭来,从天上压下来,从大地上发展出来。爷爷的鼾声丝绝不能给我踏实,反而让我加倍难安:我的爷爷,他会不会忽然死了?会不会忽然有人从那模模糊糊的树丛里窜出来?我不能再想下去了,赶紧冲进屋里,钻到奶奶的床上。奶奶仍然一下一下地摇着蒲扇。
总有人问爷爷:你就不怕吗?我爷爷笑了笑回答:怕什么?世上的鬼都是自己想的。


2

我奶奶怯懦,但绝对是找风高手。什么地方什么时辰有风来,她了如指掌。而这些,我爷爷并不晓得。爷爷终年在地步和山林里干活,日光把他晒得黝黑。回抵家来,他总要打一桶井水洗个澡,然后就呼噜噜睡觉。
奶奶不是,奶奶守着家里,用她自己的话来说,“灶前灶后三百里”,家里杂事三千件,她永久也做不完,也永久走不出这个屋。所以,家里的每一个角落她都熟悉。日光照在哪块石板上起头做饭,下雨时哪块瓦下要放置一个盆,风从哪个裂缝里静静溜进来,她最清楚。
在这间老屋里,奶奶发现了两个有风之地。



一个是在灶房和饭屋的毗连处,奶奶叫那边“地方边”,实在就是门坎旁。那边终年放着一张樟木凳子。奶奶前屋后屋穿来穿去,不晓得在家里转了几多个圈后,便会在那边坐下来。风出格知趣,像电视里那服伺奴才多年的小丫鬟,赶紧翻开那隐藏着的小扇子,为奶奶扇起来。奶奶在这幽凉的风里叹了口气,说起她这一辈子共生过13个孩子的事。
“有2个生下来就没了,有4个没带大,还剩下7个。”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风在说。风像是听懂了奶奶的苦,体恤地抱了抱她,加倍负责地吹,把奶奶那汗涔涔的发丝撩拨开,悄悄地吹干那密密的汗。渐渐地,奶奶缓过神来,不再回忆曩昔,而是捶捶背,敲敲腰,捏捏肩。好一阵,她又再次站了起来,走向那熟悉的灶台。
奶奶不常下山,唯一的旅途是去镇上赶圩和去探望山下的姨奶奶。她去得最远的地方就是镇里的街上。她把每一次下山都当做了远行。穿上最好的衣服鞋袜,喜气洋洋地去,兴高采烈地回。上山下山很累人,每次都大汗淋漓,而一进屋,她必定先要在“地方边”坐下来,不管身旁的人有何等急切地等着她公布消息、分享“战果”,她都要先喝瓢刚打来的井水,默坐片刻。那神气,真是又舒服,又傲娇。



另一个是在阁楼上。那是个木阁楼,桃花庵家家都有。只不外他人都把它当仓库,装谷子、放杂物,人不常上去。奶奶用三担谷子请来徒弟停止了改装。简易的木楼梯改成木质手扶梯;只铺一半的楼面重新铺全;墙上开出一扇木门,推门而去是木晒楼(阳台),晒楼上装了整整洁齐的木栏杆;屋顶层层叠叠的黑瓦间特地留出两孔玻璃瓦……假如不拾级而上,不会发现这屋里居然别有洞天。而常常说起这个阁楼,我奶奶都非常自豪,说全部桃花庵没有第二家做出这样的阁楼。我去过一些人家的木楼,还真是乌漆墨黑一片,这里空一块,那边空一块,生怕一脚踩空掉了下去。而我奶奶家的木楼上,有一张挂好麻编蚊帐的床,有她的大箱子(她一切都雅的衣服、值钱的工具都放在这箱子里),还有石灰坛(专门寄存好吃的麻糖、零食)。阿谁阁楼是我们的向往之地,但奶奶一般不让我们上去。除非我们安恬静静地看书、写字。
午后,奶奶会拖着疲惫的身子爬上楼来。我捏词看誊写字也爬了上来。翻开那扇门,便有风进来。奶奶说那是熏风。她在门口边的地板上铺一张草席,躺下来。很快,就能听到她的鼾声。我站在楼上往门外望,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天涯,那山林,炊烟,稻田,扭来扭去的山路,让我的思绪缭乱到了云端。我垂头看楼下的行人,挑着桶,挎着篮,扛着锄,一步一步走向陈腐的水井,走向碧绿的田野,走向葱翠的山林……我以为,这是最好的时光。


3

在屋外,也总还是有地方吹凉风的,比如蒋奶奶家的屋角边,刘婶婶家门口的那条小巷。风在这里奇异地出现了,你不知它从何而来,也不知它要往何处去,但你往那儿一站便晓得:风来了。它跟你捉迷藏似的,在桃花庵的老屋间上跳下窜,东躲西藏,神出鬼没。它看着热得冒油的桃花庵人们,暴露得逞的笑脸,然后顽皮地勾勾手指说:来呀,来找我呀。
屋角、巷口便成了最热烈的地方。那户人家的椅子、凳子都搬了出来,还不够用。人 们一个接一个地信步至此,像是循风而来,又大概说是循声而来,由于那边的说笑声跟风中的麦浪似的,滚遍了桃花庵的每一个角落。女人们说着家长里短,汉子们抽着悠久的烟。我望着那一圈圈渐渐飘散的烟雾,经常想,不晓得是哪一年起头,人们在这里发现了风,然后年复一年的炎炎夏日,在这里聚集。
人们记着了这里,一年又一年,从不相忘。那些久远的故事,也被大师从陈旧的负担里拿了出来,一件件展现在阳光下给人看。我对桃花庵的领会就从这巷口起头。
比如说,桃花庵本来真有座庙,香火很兴旺。庙里有个大院子,院子里有一棵陈腐的桃树,结满了大大的桃子。院子里还有一口清冽甜美的井,四周劳作的人们常能看见僧人们在井里挑水。庙里有很多都雅的菩萨,一尊一尊,著名有姓,有模有样。后来有一年,从里面来了一群人,说这个科学,菩萨就都被砸了,估摸着现在地里还能挖到一些宝贝。
我似乎忽然了然,为何在这样的半山之腰还有那末一大块平整的地盘,本来那就是寺庙地点地。不外一个宿世,一个今生。我重新踩在这片地盘上时,便有了怆然之感。那时我才九岁,可是我竟有了沧海桑田的凄凉感。已经的富贵化为乌有,已经的高楼夷为高山,而我们现在的村落,不知在未来又会酿成怎样。



比如说,1941年的秋天,有日本人来到桃花庵,他们举着刺刀将村里一切的人聚集起来,挨个问年龄。我爷爷回答说“十七八岁”,成果惹来了两耳光,那是我们中国人给的两耳光,他恶狠狠地对我爷爷说:“十七就十七,十八就十八,哪有十七八!”
后来,人们趁夜出逃,往高山密林里走,走了一整夜又一成天,走到满腿是血。他们翻过山超出岭,去了亲戚家,躲过了一命。过了些光阴,他们静静爬上山头回望昔日的故里,只看见桃花庵里的浓烟滔滔。
也有人没走,舍不得家里那头喂了两年的猪,成果连人带猪都被刺死。
也有人抱着小孩走不快,逃到了岩洞里,日本人从洞外走过,抱孩子的怕小孩哭作声,因而拼命地捂住孩子的嘴,等到里面恬静时,松开手,发现孩子已经断了气。
……
桃花庵的风,夹杂着千百种滋味,吹拂着平常的日子。一年又一年,有几多故事几近要被灰尘埋葬,却又在这风里被吹开,暴露了原貌。然后,风沙再次袭来,故事再次埋没。
我特地去翻看历史档案,想找到哪怕只言片语,可是桃花庵实在太小,小到拿放大镜也看不到它的任何印记。一切的这一切,都只能在巷口闻声。亲述是它唯一的记录方式。而现在,它们正在随风飘散,飘远。
桃花庵人只往前看,假如没有风,他们大略不会去揭开这层粉饰过往的布。随着风扇、空调的进驻,找风的人越来越少,到最初,只剩下我奶奶和蒋奶奶。
蒋奶奶90岁,我奶奶87岁,她们一个眼花,一个耳聋,已经没法聊天了。她们坐在那边,寂静无声。惟有满头银丝在风里微微飞舞,细小的灰尘在阳光下浮浮沉沉。时光如一条长河,静静地在她们身旁流淌。得不到回应的我,起头懊悔那时辰没能好好听故事,现在,更多的细节和疑问,已经没有人奉告我了。
当最初两个找风的人都走了时,我起头有点妒忌,桃花庵的风,晓得的比我多。



文|司南;图|收集


司南,大学教师,写作者,写作讲师,司南语文开创人。
‖ 在最热烈的都会过最隐居的生活,在最凡尘的天下修最澄澈的心里。对峙以美文写人生,用翰墨看天下。
‖ 斜杠职场人,夙起践行者,毕生长大者。颁爆发品200余万字,多平台加V作者。
指导教练:余宝丽联系电话:17314972813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上一篇:区块链、虚拟货币成诈骗新套路 受害者都是有投资经验的人

下一篇:原创纪实采访《追星星的人们》:以多元形式传递残奥精神

sitemap.txt | sitemap.xml | sitemap.html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助梦创业联盟 ( 湘ICP备17022177号-4 )

GMT+8, 2024-3-29 14:09 , Processed in 0.338426 second(s), 37 queries .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