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宝莱直销代理自曝开会被洗脑，六年欠债40万......
“您好，我是做营养餐的，扫个码关注一下吧”，一趟地铁中可能会遇到好几拨弓着腰、举着手机、站在面前喋喋不休的人，他们推销的是同一款产品——康宝莱代餐奶昔。康宝莱是一家外资直销企业，主要业务为营养和体重管理。2005年进入中国，2007年取得直销牌照。2017年在中国区收入达到8.86亿美元，同年，因违法直销被郑州市工商质监局罚款573万元。
我国《禁止传销条例》规定:组织者或者经营者通过发展人员，要求被发展人员交纳费用或者以认购商品等方式变相交纳费用，取得加入或者发展其他人员加入的资格，牟取非法利益的，属于传销行为。但直销员认购自己服务企业的商品，却是直销行业潜规则，直销企业几乎无一例外存在这种情况。
据商务部直销行业管理网站数据显示，康宝莱目前在册的分支机构28个，服务网点611个，直销产品1类16种，直销培训员149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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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商务部直销行业管理网站
康宝莱的直销员们，有人实现了暴富神话，也有人因此倾家荡产。李丽告诉记者，她用六年时间，做到了资深中级服务商，却负债40多万，以下是她经历的口述节选：
发财美梦
十年前我开始做康宝莱，当时不到二十岁，在公司做行政，一个月工资三四千，看到同学做康宝莱月收入1万多，我动心了。
同学看我有意愿，就拉我参加会议，会上每个人都很积极，很亢奋，喊口号，有一个人以前是宾馆的前台收银员，现在有别墅、开宾利，开了一两百家俱乐部。我参加之后觉得，这么多人都通过这个平台逆袭改变了，我也可以。
工作就是拉客户，要么让他喝奶昔减肥，要么把他发展成自己的伙伴。我工作很努力，经常到半夜10点、11点，商场都关门了，在地铁上继续。干这个需要很大的勇气，刚开始都张不开嘴，被拒绝得特别多，现在看挺佩服自己的。
我们这行没有底薪，客户订产品给我钱，我拿着钱去公司官网订货，公司次月把返利给我。最开始每个月只有两三千工资，有时候甚至没有。为了让客户更加信任，还要加入俱乐部，每月几百到一千多的挂靠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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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一段时间后，俱乐部的人说，你怎么还没喝奶昔？我们有要求必须大量吃自家产品，那样才能卖得好。奶昔就是一个高营养、低热量的代餐，只要严格按照标准吃是会瘦的，但是你吃任何低热量、有营养的食物也会瘦。
开会洗脑
其实正常做销售问题不大，但里面会议比较多，密度很大，一个礼拜有4-5天都在开会，一开半天。
开会就是打鸡血，各种洗脑，你一定要加油，一定要努力，在这边只要吃苦个三五年，未来绝对是可以赚很多钱的。我做这个之后一直挺穷的，但是开完会依然觉得自己未来会很有钱，信心满满。
人都是环境的产物，他会给你不断造梦，放大你梦想。这种会议用我们行内话来说就是要“定心定位”，会议密度高到让你没有自己独立思考的时间和空隙。我在开会上每月至少要支出2000块钱，有的人一年能花费五六万。
此外，我的上级还跟我说，你一定要买车，别人看到你赚钱了才会跟你干。我自己买了辆宝马，首付十几万，贷款20万。
第二次中级考核，我又投了20万。这样一来，我一共负债40多万。
众叛亲离
这40多万负债中，20多万产品，20多万车贷。有的是借身边朋友的，有的是借信用卡，还有的是借小额贷。
很多做康宝莱的都借小额贷，退出都是因为钱支撑不下去了。我进了一个康宝莱维权群，里面100多人，每个人都亏了至少二三十万，有一个卖菜的大姐，因为考核级别，把车房都卖了打货，最后手里压了很多货，都过期了；还有个小伙子，欠了70多万，我觉得他这辈子很难翻身了。维权很难，大家都是成年人，你情我愿的事情，也没有证据。
最多的时候我每月要还2万块，银行天天打电话催债，吃饭都成问题了，经常吃泡面。当时就觉得，还什么梦想不梦想的，我都活不下去了，就此彻底醒悟。
我退出之后，在闲鱼上低价处理之前囤的货，卖了半年多才卖完。换了新工作，发了工资就去还账，现在还在慢慢还，压力挺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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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好日子是每个人都想要的，我还是有这个目标，但不会像当时那么激进，还是要踏踏实实工作，努力走好脚下每一步。
现在回想起来，我挺后悔的。我想让更多人看到我的经历，不想让人像我一样年纪轻轻就负债累累，希望还在亏钱的人，能及时止损，我能帮一个算一个吧。
高管涉嫌行贿
除了直销代理商反水之外，康宝莱前中国区高管涉嫌行贿也是炒的沸沸扬扬。
针对康宝莱前中国区高管被控涉1.76亿元行贿一事，康宝莱中国外事负责人2019年11月21日表示：“这是美国司法部对他们个人的一个起诉，而且他们几年前都已经离职了，具体的情况我们也不太清楚。”该负责人还表示，公司目前对此事不做任何评论和回应。
路透社消息称，美国检察系统对康宝莱公司两名前高管——康宝莱原中国区总裁、全球高级副总裁李延亮（Yanliang Li）及向李延亮汇报的外部事务部前主管杨宏伟（Hongwei Yang）提起刑事指控，理由是行贿并逃避监管审查，违反了美国的《反海外贿赂法》（Foreign Corrupt Practices Act）。
检方称，在2007年-2017年，杨宏伟所在部门为员工的“招待和送礼费用”总计报销超过2500万美元（约合人民币1.76亿元），招待和送礼行为包括现金、娱乐、餐饮和旅游。这些行为帮助康宝莱获得直销牌照、减少政府对其中国业务的审查、压制官方媒体负面报道。
此外，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也以违反《反海外贿赂法》为由对李延亮提起民事指控。
路透社报道，知情人士称美国司法部和证券交易委员会的起诉书中，均提到康宝莱是李延亮和杨宏伟的前雇主。
美国司法部发言人称，李延亮和杨宏伟目前依然在逃，李延亮还被指控作伪证和销毁记录。据了解，伪证罪最高可获5年监禁，在联邦调查中销毁记录罪最高可获20年监禁。
食品产业分析师朱丹蓬认为，美国的指控目前是单方面的，关键在于中国是否认可美国的司法裁定，国内监管部门肯定也会进行相关调查，对康宝莱的运营会有一点影响，但对其在华的实际业务暂时影响不大。
商务部直销行业管理网站信息显示，康宝莱（中国）保健品有限公司在2007年3月获得直销牌照，拥有分支机构28个，服务网点611个，直销培训员149人，拥有包括康宝莱燃脂美维康宝片、康宝莱燃脂美美纤宝纤维素片、康宝莱强力大蒜素片在内的16种直销产品。
直销资质受质疑
据了解，康宝莱定位于营养和体重管理公司，其主要产品为各种口味的奶昔，并以减肥功效为宣传点。
一位艾姓服务商向记者透露，康宝莱中国在2007年拿下直销牌照后，在国内发展迅速，同年即突破4万名服务商。加入康宝莱的门槛并不高，只要一次性购买4000元产品就可以兼职赚钱。普通服务商每月需完成个人销售约32500元的零售才能拿到下级市场的钱（约5%税前）；中级服务商每月要销售65000元，（可以拿到前三级市场7%税前）还可以赚到自己额外发展的各级下属市场的提成。
多名曾加入康宝莱销售体系的经销商证实，在康宝莱接受培训后，都会被发放直销员证，并以此证明该体系并非传销。但事实上这一直销体系也需要加盟商不断拓展下级、购买产品。
“直销管理条例规定，不可以产生多层次的业绩提成，否则算违规，康宝莱却可以。”上述艾姓服务商说。
“康宝莱这类企业最大的争议点，就在于是否在直销框架内经营。”医药产业分析师王宏君告诉记者，一级一级囤货，如果涉及“拉人头”就涉嫌违法，这也是康宝莱在对外宣传中弱化直销概念的原因。保健品的管理近几年一直是管控重点，包括生产规范、批文审查、宣传惩处、直到销售方式限制（如对会销的限制）。
而该问题在不少直销企业中均有出现，此前处于舆论风暴中心的权健、同为海外直销企业的雅芳，都因此受过处罚。
2018年3月，康宝莱中国曾因违法直销被河南省郑州市二七区工商质监局查处，罚没金额573万元。而早在2014年，其直销模式在美国就多次受到“金字塔传销”的指控，直至2016年7月，经过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FTC）两年的调查，最终以康宝莱支付2亿美元达成和解。
屡次被罚后，康宝莱中国开始转变在华发展方式，其官网更多宣传的是其产品与“健康中国”战略的契合，以及向北京体育大学教育基金会捐赠905万元设立冰雪运动发展基金等公益宣传。
“康宝莱中国的销售本质并未转变，从初一级服务商到特级服务商，只要中间业绩合格，就可以赚多级工资；中间业绩不合格的服务商，不仅工资微薄，还要负担参加各种宣传会议的交通、住宿费用。”一位不具名的原康宝莱服务商告诉记者，很多人为了表现出“成功人士”的模样，透支多张信用卡，最后却只能赔本离开。
多名康宝莱原服务商表示，在这种情况下，千余名服务商组成维权群向康宝莱提出赔偿或回购产品的诉求，涉及金额从十几万元到百万元不等，而这并未收到康宝莱方面的回应。
记者在调查采访中获悉，康宝莱服务商所说的负债形成主要源于参与培训会议、囤货及打造所谓的“成功人士”形象。一位维权服务商透露，“康宝莱最大的特点是要求经销商也要吃这个产品，团队里一直有一句话：自己知道怎么吃，才知道怎么卖。到最后，这些产品不是让已经被洗脑的经销商自己吃掉，就是无法继续发展下级而囤在家里变成废品。”
对原服务商的多重指控，康宝莱方面未直接回复记者的采访
“康宝莱做为一家美国纽交所上市公司，面临很多约束。在美国有不少做空公司一直盯着，找其在其它国家涉嫌传销的漏洞，从而做空其股票。为此，该公司请第三方公司做暗访，自我监督，管理比较严格。”一位业内人士指出，但由于体系过于庞大，很难做到精细管控，总有内部人员和服务商会钻空子，以违法行为获利。
财报数据显示，康宝莱2019年Q2实现12亿美元销售额，南美洲、中美洲及中国区均出现下滑，其中中国区直销活动销售额同比下降34%；2019年三季度，康宝莱中国销售额虽略有回升，但较去年同期仍下滑21.7%。
朱丹蓬指出，在国内保健品行业不断向低龄化发展的背景下，市场竞争愈发激烈，许多企业取得相关资质，挤压了康宝莱市场，其业绩下滑在意料之中。多位维权服务商也认为，销量受阻、难以发展下级是其赔钱的主要原因。
“弱化直销概念并不代表发展模式彻底转变。”上述业内人士表示，培养直销人才仍是康宝莱的经营重点之一，只要该模式不变，维权服务商还会增加，这是趋利性所致。“对企业而言，直销牌照本身不断升值，也更不会轻易放弃这一模式。”
（应受访者要求，名字为化名，部分经历做了模糊处理）
本文系食品观察家综合财联社、商业人物、第一财经日报等媒体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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