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腾讯区块链刘鑫：链上数据就是客观事实，智能合约就是代码制度
记者 | 司林威
2021年，互联网与科技迈入了一个新的关口，一方面，旧的蓝海已被悉数挖掘，增量市场已达到天花板，智能手机、消费生活、本地出行都慢慢进入存量市场的厮杀。另一方面，突破性的基础技术又处于爆发前夕，虚拟现实、人工智能、电动汽车还未在大众生活中普及。我国对于半导体、新能源、商业航天的产业布局还处于探索之中，区块链技术恰恰是其中一种。
不管是BAT，还是华为、联通等巨头，都在区块链技术上投入巨大研发资源和示范应用场景。而另一边，国外的DeFi、NFT生态突飞猛进，在另一条路上越走越远。而以加密资产为代表的的区块链应用在中国的生存土壤不断缩小，割裂感笼罩了整个行业多年。
7月22日，界面新闻和来自腾讯区块链的专家刘鑫一起聊了聊这个全世界都在关注的新奇技术和产业未来。
刘鑫是腾讯安全区块链技术专家，在可信计算、区块链、身份认证等领域有丰富工作经验，从事腾讯基础技术研究和产业化应用推广工作，参与制定了ISO/IEC11889国际标准，为中国可信云计算社区核心创始成员，曾任国际可信计算组织（TCG）大中华区联席主席等职务。
以下是具体采访内容，有一定删改。
关于区块链技术
界面新闻区块链频道：区块链技术的本质是什么？
腾讯区块链刘鑫：区块链技术是的本质是数据变成了客观事实，代码变成了制度。
区块链自身发展具有必然性和可持续性。如果引用腾讯研究院司晓院长的相关观点对区块链技术本身做阐述的话。技术方面他解释了区块链是基于分布式计算的系统，它的每个链条的不断延伸，是对以往所有的历史进行一个再确认，有着很强的去中心化以及防篡改性特点，这使得它与过去的技术不太一样。
以比特币为例，比特币的设计初衷是面向所有人的区块链，甚至可以作为一个“数字乌托邦”的存在形式。随着不断地交易，数据的积累变得越来越复杂，也变得更加稳定和不可以篡改。所以，从技术维度表述，基于区块链上的数据就是事实，区块链上固化的智能合约也就是代码，就是制度。
实际上，区块链已经延伸到了非技术的这个领域。所以，下面司晓院长从法律的角度进行了另外一种阐述，他认为区块链是用科技手段来增加信任。
在现阶段，技术是不可能完全取代规则的，但是他认为在未来，由于区块链的出现，可以用数据来取代现有的规则，区块链促使了这样一个颠覆性的转变。所以，基于区块链的技术，我们在《产业区块链》书中提到，对未来人类行为变化以及经济活动的思考，变得更深入了一些。这会延伸出一个疑问，技术在人类行为、经济活动当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从腾讯的角度来讲，区块链技术是将数据变成客观事实，代码变成了制度。从大的背景上来看，它是未来社会长期持续改变下，整个社会结构治理的一个技术手段。
界面新闻区块链频道：为什么说区块链是一种安全技术？
腾讯区块链刘鑫：区块链的本身实际上是一个关于信任的技术。它对数据的存储和流转的控制，这个是大家经常听到的说法。但是支撑这个信任技术和数据存储以及流转及智能合约流程协作的，更深层次的技术实质是什么，我们认为是安全技术。
它的安全技术包括密码算法技术，如果没有密码算法技术的支撑，区块链本身，也就是链式存储，一个区块包含上一个区块，不可以篡改历史记录，包括默克尔树，以及基于交易的各种技术，它都不存在了。
所以，本质上核心的第一个技术就是算法技术，就是网络的交互技术。那么，这个技术本身就是点对点的通信，本身它也需要安全技术来保证，点对点通信的安全，它才能形成点对点的数据交换。
另一边，怎么证明一个节点，同意这个共识，同时保证它达到了这个共识，最后还是需要密码算法的签名技术，或者是环签名、多方签名等技术来保证整个链的正常运行。所以，我们认为整个区块链的基础技术是安全技术来支撑的。
界面新闻区块链频道：中外关于发展区块链技术的差别在哪？
腾讯区块链刘鑫：从大的方面来分，刚刚您也提到公有链，它叫做Public Blockchain，还有许可链Permissioned Blockchain。公有链目前主要处理资产类的应用，比如同质化的通证和非同质化的通证。所谓通证，它翻译过来叫通证，实际上还可以叫代币。这是我们看到公有链主要应用的领域。公有链的特征就是完全去中心化和和匿名化。
这种资产类的应用在监管和合规上，全世界的范围上来看，其实都存在着比较大的挑战，尤其在中国，公链的应用和落地，以及产业推广，其实都是有比较大的问题的，都是不合法的。所以，在中国没有公开运营的公有链，这也是一个区别。
我国目前在国家战略层面上，自（指2019年10月24日提出“大力发展区块链技术”）讲话之后，区块链上升到国家战略，它提到的区块链的技术内涵实际上指的是许可链Permissioned Blockchain以及许可链下包括的一些联盟链及私有链的技术，这个是我们国家发展区块链和国外区块链发展的一个比较重要的区别。
许可链它实际上用于企业场景、工业场景和行业场景。那么，目前这种许可链实际上不是完全去中心化的，在企业、行业这种场景里面，它实际上是多个强信任方之间组成的一个联盟性质的链。是一个多中心化的、数据交换的一个场景，或者叫做部分去中心化。
所以，我们讲的就是许可链，它实际上是多中心化的，不能完全去中心化的。而且，它不是匿名化的。实际上是有实名化管理的这种，有许可性质的这种区块链。
由于这些区别，在技术的演进上边，我们国家和国外也有核心的区别，我们都知道区块链它是以密码算法，商用密码算法为核心的，因为区块链上，它的数据非对称算法是一种哈希Hash（散列）模式。区块链是以密码算法为核心，结合了分布式网络通信以及分布式存储的一种综合应用平台。
密码算法由于是军民两用的技术，它代表的应用也是跟国家战略相关的，所以，目前我们国家在推广的区块链技术应该是中国自主可控的，就是以自主的商业密码算法为技术来进行演进，这是第一个核心的特征。
第二个方面，区块链本身的共识算法方面，实际上在联盟链、许可链上面和公有链还是存在相当差别的。目前，我们国家自主研发的区块链，它的共识算法实际上大部分都沿用了国外的一些算法的技术，只是对它进行了一些微创新——在某些机制上进行了一些增强和修订。
界面新闻区块链频道：腾讯如何看待加密货币代表的区块链技术？
腾讯区块链刘鑫：腾讯研究院的司晓院长给出了深刻的思考，区块链上的数据是客观事实，区块链上的代码则是规则。有这样的认识，是因为从中本聪发明了比特币之后，区块链进入大众视野，但其实区块链本身是一个有历史的技术。把它用到和数字货币、虚拟货币、虚拟资产发行的和交换的一个场景里面，使人们认识到了区块链对于社会发展的长期作用。
所以，我们认为关系的本质如下：一个技术本身它存在很久了，它结合到某一个场景，就是资产类的发行和转移。它使更多的人认识到了区块链对于社会发展的促进作用和它真正的价值。
我们第一个观点就是说，这两种事物是相辅相成的。一个技术本身和一个技术的应用是互相促进、共同发展的。从技术发展维度和应用维度上来讲，它是不矛盾的，它是统一的、具体的。
由于它的示范应用，或者是说之前的经典应用和现实社会当中的管理机制，尤其在经济金融的管理机制发生了一些冲突，导致资产类的应用场景受到了极大的制约。
这种制约，它没有影响区块链技术的价值和本质，反而金融上的应用让更多的人认识到区块链本身的价值。所以，我们国家把它上升为国家战略，在区块链这种真正的价值属性上，去推动它的应用和发展。所以，整个的路径实际上是一个统一的路径。
在目前这个阶段，它产生了应用上的分歧，世界上各个国家，包括美国、欧洲、各国央行在内都发表过声明，这种虚拟的货币，在各国国家实际上都受到制约和限制。实际上目前是一个大的趋势。但不能因为说，区块链的某一个应用领域，它的发展受到的限制，就停止使用区块链和推动发展区块链是一种技术。
目前对加密货币的限制也是符合全球金融监管和应用相关的政策的需要，我们国家推广区块链是基于区块链本质的属性，或者它对社会的价值来进行推广的。
界面新闻区块链频道：中国的发展路径是否对全球区块链技术演进有参考意义？未来加密资产是否能被接受？
腾讯区块链刘鑫：这个事情，从我个人的视野上来看，应该会，但是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这个我们不能确定。第二个问题，未来资产类的区块链应用的场景会不会再次被认可和接受，这个可能要用更长的时间来观察，整个区块链对社会产生的作用，是不是达到了一定的阶段，如果达到了一个更深层次的阶段，那么大家对于区块链本身技术的应用的发展，以及对它的监管和控制更有信心的时候，可能会有那么一天。
关与产业区块链
界面新闻区块链频道：什么是产业区块链？
腾讯区块链刘鑫：聚焦到产业区块链，实际上不只是我们，从大的业界上来讲，产业区块链实际上并不是一种技术，而是指区块链在产业升级和改造当中，起到的工具性的作用，产业只有借助区块链技术本身对传统的运作逻辑，因为我们刚才说了数据就是事实，代码就是规则，是对产业的运动逻辑和供应逻辑的一个再造和升级的过程。
那么，由于区块链它自身的特性，我们认为它可以深度改变产业。所以，产业区块链就是把实体产业与区块链技术进行融合，我们理解这就是产业区块链本身的一个内涵，通过区块链技术与实体产业的一些流程，一些数据本身，也就是一些事实，联系在一起的，可以来改变产业的运作模式。
所以，产业区块链应该包含了两个部分，一个部分是区块链技术本身，另外就是应用场景，那这是我们对产业区块链本身的一个理解。
界面新闻区块链频道：产业区块链的发展逻辑是什么？
腾讯区块链刘鑫：我们认为产业区块链的发展是区块链技术本身以及产业应用的协同发展，这是产业区块链发展的一个基本的特征，当然在全球范围内对区块链本身的认知会有不同的维度和声音。今天我们以中国为例。
在中国，关于产业区块链的发展，我们认为是顶层的国家战略所驱动的发展势能在推动进步。我国区块链发展是政策导向，可以看到有很多来自于顶层的政策文件。
首先就是脱虚向实，区块链技术可以支撑产业脱虚向实，就是虚拟世界和实体世界进行连接的一种融合发展的路径。所以政策的侧重点在于大力推进区块链与实体经济的融合。区块链的技术有效对实体经济进行改造和赋能。
我国区块链发展实际上是围绕对产业改造的这种价值来推动的，对于虚拟的数字货币是不鼓励的。
到2021年，各种各样的政策支持区块链的应用，从政务的，到积极鼓励和各种新兴技术融合的，鼓励中小企业积极去运用区块链，来降本增效。这些都是通过顶层的战略规划对区块链应用进行推广。所以，除了各个部委之外，各个地方政府也推进了相关的政策包括北京、江苏、浙江、湖南、贵州、海南等，各个地方都有了专项的政策。
基于这种大的方向，目前我们认为，我国产业区块链的发展逻辑是国家战略级顶层战略驱动的势能在推动它进行发展。腾讯研究院院长司晓指出了区块链技术本身是改变世界结构和治理结构。融合起来，形成了这种技术先进性和国家战略驱动的双动力的发展引擎。
界面新闻区块链频道：腾讯认为产业区块链的瓶颈在哪？突破口在哪？
腾讯区块链刘鑫：随着区块链平台和应用场景的不断发展，目前没有统一的交互机制以及协作机制。那么，就形成了链与链之间新的数据孤岛，我们知道链可以把离散的，分散的数据变成“数据岛”，把数据集成起来，会归集它的价值。但是，链和链本身，又形成了新的一个一个数据的孤岛。那么，它形成了后区块链时代的信息孤岛。
规模化应用区块链这种业务需求，就要求链和链之间，需要进行互通，我们希望看到逐步的发展是把区块链平台本身要连接起来，打造成这种联通的区块链网络，在应用上形成数据岛连接数据大陆，这样的一些趋势。
总结一下，从上面我们提到的一些趋势上来看，不管是从技术还是从产业区块链的发展方面，以及推广方面我们看到都是离散式的发展模式，多种多样性的平台，各个地方去建造自己的系统，我们认为规划、技术是离散的。平台本身也是离散的。
那么，应用的推广包括应用的模式也是离散的，现在也建了很多的这种区块链应用平台。
当然，我们目前看到的是缺乏顶层战略制订之后的集中落实的方案。所以，我们其实建议要把区块链建设和发展的模式从离散式的发展，转变到聚合式的发展，把新的数据岛联通，形成区块链网络，像数据大陆建设模式进行转变。
首先，从这种区块链产业发展的格局上面来看，打通数据岛，实现多链之间的业务进行互通，我们认为需要各个地方的政府或者是行业的头部的机构进行，对于国家战略，顶层战略去落实制订顶层的规划，来引导区块链产业有序的发展，包括建设网络化的区块链基础设施和建设区块链的开发创新平台，打造这种公共的区块链的资源，运行资源、联通资源。这是我们认为要从顶层来进行设计。
其次，在重点的应用领域推这种相关的示范工程，来推动这种新旧动能的转换，以示范应用来加速技术的成熟，以及成果的转化。一些领域先看到区块链对于实体经济以及民生领域在治理方面的应用的效果。随着应用效果被呈现出来以后，区块链的价值才会被更多的行业，以及用户认可。
再次，要建基础设施，除了区块链，要统筹进行建设，有了顶层规划之后，我们希望区块链的模式，尤其是我国在推广的这种模式应该是一种集中建设，分布应用的统筹规划建设和区块链公共服务平台的模式。所以，要进行统筹建设。
在公共服务领域，面向这种数据流转的应用场景，要集中建设统一的基础设施，区块链平台、服务平台，区块链服务网络，保证在统一的基础设施之上，去发展区块链的应用，这样才会是一种高效的，最节省成本的一种运作模式，这是在应用推动上面，为了解决离散式发展的一些建议。
界面新闻区块链频道：“数据孤岛”瓶颈是否可用跨链技术来解决？
腾讯区块链刘鑫：连接区块链网络和区块链网络之间，可以应用跨链技术。其实跨链技术本身它有很多种处理方式，就是链下交换，链上智能合约来交换数据。本质来讲，任何链之间其实都应该基于智能合约的跨链技术。
今天我们看到的问题之前也会被客户问到。如“我们建的区块链平台能不能和某某企业的链进行互通？”因为已经建设了一些应用场景，这些场景要进行协同，要进行统一管理，统一监管，就需要互通，但是今天缺乏这种统一的开放规则。
统一的标准，规则如果被认可了之后，这种互通的实施也需要定制化，这产生了额外的工作量。因为缺乏相关的标准，即使这样联通之后，一个区块链网络本身要链接各种区块链平台，在大规模的区块链数据网络中，要去找到交换的目标链，实质上就变成了协议问题。企业制定的交换标准只能代表企业标准，本质是一个私有标准，而不是一个真正的国际标准或者国家标准。所以，没有相关的标准制约了整个区块链网络建设和互通的发展。所以，在这些方面实际上不是一些简单的技术问题，它是关于统一的规则与标准的问题。
界面新闻区块链频道：产业区块链企业有哪些可以突破的方向？
腾讯区块链刘鑫：因为目前的区块链多种多样，区块链本身的互联互通性，实际上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包括一些大的企业和一些大的政务之间的链，实际上本身是隔离的。形成了这种非技术因素的隔离状态。是由于技术标准不互通导致的。
所以，我们建议从技术的发展和产业的规划上面，要制定相关的统一标准，包括安全标准以及互联互通的标准，让这种孤立的新的数据岛链能够最终联通成为数据大陆的区块链网络。
另外一个方面，因为区块链已经被提升到国家战略的层面上面，而且区块链本身又带有一些很强的技术属性，数据是联系到客观事实和代码，联系到现实的规则体系。所以，本身的技术平台应该是完全自主可控的，当前我们国家的很多链发展的还是站在巨人的肩上，借鉴了世界的一些先进技术来进行微创新，或者是再创新，进行的演进。从底层达到的完全自主可控的这种平台还比较少。所以，我们也建议整个产业能更多的来关注，除了区块链怎么用以外，还要关注区块链自身技术的可控性的一些问题。持续的打造我们国家完全自主可控，可以独立发展的基础区块链的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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