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乡里宝
这天下午,姜嫂子挑着一担蕹菜和辣椒来到挤得水泄不通的株江市中心贸易市场。她刚一放下担子,买菜的顾客便围上来,姜嫂子称菜交货,收款找钱,动作干脆利落。这时,一位白白胖胖、穿着十分讲究的中年妇女走了过来,只见她两眼盯着那筐蕹菜,没头没脑地问道:“喂!蕹菜怎么卖?”“五分钱一斤。”“三分卖吗?”不卖。”“我说农民同志哎现在小菜这样贵,我们城里人吃不起咧,谁有你们好呀,烧柴、用水、吃菜都不花钱。”我说工人师傅哎,在地球上种点菜出来也不容易咧,你晓得脸朝黄土背朝天是什么滋味哟。”好吧,二一添作五,四分钱一斤怎么样?"你硬是少带了钱的话,四分就四分吧。”
价钱讲妥,胖女人便挑选起蕹菜来,选来选去总不知哪把为好。她挑了两把茎粗叶大的抓在手中不停地前后猛甩,直到每片菜叶上都见不到一点水星才放上秤盘。
姜嫂子用秤一称,说:“三斤六两。”边说边让胖女人看秤。随后,胖女人又凭着她那三寸不烂之舌,硬是将要卖三角钱一斤的辣椒讲得降到二角八。她将精心挑选的辣椒一过秤,足足二斤八两。随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元钱交给姜嫂子。
胖女人接过婆嫂子找的钱一数,立即板着脸,说:"哎!咋少找我一分钱!"姜嫂子说:“怎么会少呢?蘸菜四分钱一斤,两把重三斤六两,四六二四,三四一二,一角四分四;辣椒二角八一斤,二斤八两应收七角八分四;七角八分四加一角四分四共九角二分八,四舍五入得九角三分。你给我一块,我找你七分,少在哪里?"胖女人一听火冒三丈,指着姜嫂子的鼻尖说:"你长得漂亮些,世界上哪有你这样算账的呀! ""哎!你讲怎么算吵?""咦!三斤六两蔬菜一角四分四,四舍五入剩一角四;二斤八两辣椒七角八分四,四舍五入剩七角八;一角四加七角八共九角二,一块减九角二还要找八分。"姜嫂子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说:“你占了我四厘钱蓬菜的便宜,还要占我四厘钱辣椒的便宜,世界上没有那么多便宜给你占,要舍加起来舍,要入加起来入。”"那不行,要舍分开舍,要入分开入,哪有什么加起来入的呀!"两人尖刺的争吵声引来了x少围观者,旁人七嘴八舌地劝说她们不要为这一分钱多费口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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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女人忙向大家表白道:"并不是为了这一分钱,我屋里光是电视机、缝纫机、洗衣机就是千多块,谁希罕这一分钱呀!问题是她要钱不要脸。”姜嫂子回敬说:“去年我家随便起了一栋屋就花了四千多块,吃了三头肉猪还没算在内,你以为我会希罕这一分钱吗?我种菜卖菜,要钱往秤上要,从不做那种缺德事!”胖女人一听更是暴跳如雷,’双手往腰上一叉,上前一步逼向姜嫂子.“这分钱你到底退不退?告诉你,我王某人是从来不信邪的,别说你一个卖菜的乡里堂客,就是我们的马科长我也时刻把他頂到壁上。”姜嫂子也毫不示弱,针锋相对地说:“哼!马科长算老几,今年春上我在野鸭垅犟死过一头牛!”她这一讲不要紧,却把那些看热闹的引得哈哈大笑,起来。姜嫂子嘴里这么硬,心里却在默念:我何苦呢!分把钱既发不了财,也背不了时,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呢!
于是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一分的硬币伸向王会计说:“我们黑处作揖-各人凭心吧。”胖女人“嗖”地抓过那一分钱,嘴里还不停地教训姜嫂子:“以后叫你的崽女多读几句书,免得算账不清,哼!乡里宝。”说着屁股一扭,扬长而去。
要是骂别的话,也许姜嫂子不会在意;就是打她一顿,也不见得会流泪。然而,就是这“乡里宝”三个字伤了她的心,她忍不住“簌簌”地流下了两串泪珠,感到自从在娘家做了二十三年女儿,在婆家当了一十四年媳妇,还从未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她将牙齿使劲咬住下嘴唇,用手背抹了一下眼泪,顺手抓起一把辣椒向前跑了两步朝胖女人的背影扔去,然后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骂道:“没有我们乡里宝,叫你去吃屁!你这个城里猪!”
姜嫂子怄了一肚子气,心情十分不快,-一气之下,将剩下的蕹菜辣椒各降价两分廉价出售,一会工夫便卖了个精光。当她正打箅挑起畚箕回家时,突然发现扁担上挂着一个花色尼龙袋,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放着一个菜盒和一个钱包,钱包内有六十五元现款和几斤粮票,里层还夹着一张工作证。
姜嫂子一看工作证上的照片不由一楞,那照片上的这位正是刚才和她吵架的胖女人,只见照片下面端端正正地写着:湘中氮肥厂财务科会计王素琴。
姜嫂子心里乐了:这真是天有报应。于是她挑起畚箕向家中走去。
再说王会计以胜利者的姿态昂首挺胸走出农贸市场后,来到建设大道,上了二路公共汽车。当车快到百货大楼时,她突然想起自己提着的那个尼龙袋,一看手上,不见,定神一想,不由“哎呀”失声尖叫起来。司机以为出了什么事,来了个紧急刹车,满车的乘客一个个被弄得前伏后仰、东倒西歪。王会计请售票员开了车门之后,便一个飞脚跨上人行道,向农贸市场跑去。你别看王会计往日爬四层楼要歇三次气,但今天跑了四公里却只用了二十分钟。当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农贸市场一看,那卖菜的妇女早已无踪无影了。平常最爱面子的王会计此时双腿发软,两眼发黑,她一屁股坐在水泥地上,蹬脚:捶胸,泪流满面,骂个不停。
当王会计正在哭天喊地的时候,姜嫂子已经走出市区,踏上田埂小道了。此时,她满肚的怄气还未消,“乡里宝”,这三个字,还象刀子在割她的心。她想:哼!你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吃的国家粮,有个铁饭碗。自从实行责任制,当农民的腰杆也壮了,未必比你就低一等,难道应该当人暴众受你这份窝囊气!要不是乡里也在搞五讲四美,我不把你这个泼妇骂得狗血淋头才怪呢。她望了望畚箕里的菜盒和尼龙袋,脸上泛起了一股笑容,哼!
今天你这个尖嘴巴的小气鬼算碰在我手里了,真是恶人得恶报,活该!
走着走着,她的脚步不由渐渐放慢了。她扪心自问:要是自己掉了钱心情会怎样呢?常言道:人有失足,马有失蹄。我怎能趁人之危,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呢!将这钱买穿的能穿出去见人吗?用这钱买吃的能吞得下肚吗?把这钱放在枕头下能睡得着觉吗?还是在娘家做女的时候,娘就经常告诫我:“为人不能做亏心事。一个鸡蛋吃不饱,一个名声讲到老。”我婆婆也常对我说:“害人之心不可起,意外之财不可得,人生在世要清清白白做人。”我男人也常常讲:“种田人要有种田人的样子,穷也要穷得有志气。”再说人家虽然是搞脑力劳动的,但那几个钱也不好赚。听人家说,搞脑力劳动每天要死很多细胞,并且屁股要坐肿,脑壳要想烂,头发都白得快些,特别是会计,搞不好还要赔账,要是丢了这几十块钱,她不急瘦一身肉才怪呢,要不然刚才怎么会为了一分钱与我争得面红耳赤呢!想到这里,姜嫂子毅然回转身,一路小跑又返回农贸市场。
姜嫂子跑到农贸市场一看,整个市场冷冷清清哪有王会计的人影。姜嫂子进退不是,左右为难,一时拿不定主意。回去吧,对不起那位王会计;不回去吧,上哪去找呢!突然,姜嫂子心头一亮,想起工作证上的“湘中氮肥厂”,就打了个电话到厂里询问,传达室的同志把王会计的地址告诉了她。
姜嫂子按照传达室同志说的,急忙赶到二路汽车站。她正要上车,只听那位售票员姑娘朝她喊道:“喂!那位挑畚箕的妇女同志不能上,车上人多。”说完,车门啪”一声关了。姜嫂子心想:不上就不上,我又不是没有脚,省下一毛钱,还可买得五盒火柴呢。于是将畚箕扁担往肩上一甩,向工农大桥方向走去。
再说王会计在农贸市场哭长道短足足呆了半个小时之久,后来想想这样做只是白白伤害了自己的精神,便有气无力地回到家中。她象得了一场大病,饭也不吃,喝了一杯麦乳精后就躺倒在弹簧床上。心想:这乡里宝总还会要来卖菜的。我每天花两角钱,去一次农贸市场,被我撞见了,管叫她将那六十五元钱呕出来。不然的话就拖她上派出所…
王会计正在暗暗发狠,突然“咚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索。她小孩连忙上前开门,王会计侧身瞟眼一看,不由“嗖”一声象觖电似地从弹簧床上弹起来,鼓起一对灯笼眼莫名其妙地望着站在门外的姜嫂子,半天说不出话来。当看见姜嫂子从汗渍渍的衬衣口袋里拿出那个塑料钱包时,她才如梦初醒。姜嫂子舒了一口长气,将钱包伸向王会计,说:“王会计,你将袋子挂在我扁担上忘记拿了,里面的钱粮请点下数吧!”
王会计一个箭步跨上前去接过钱包,双手将钱包紧紧按在胸口上,感激地说:“同志,太谢谢你了,快请进屋坐吧。”姜嫂子连忙摇着手说:“不不不,别客气,我不进屋了,懒得脱鞋子”说完将袋子和菜盒一并交给王会计,王会计忙说:“不要脱,不要脱,进来就是。”说着双手将姜嫂子拖进屋。姜嫂子虽说家中致了富,但眼前的这一切摆设她除了在电影里看见过外,还从未亲临其境过。她环视四周,总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座位,挑着一担畚箕站在房中团团转。
王会计赶紧帮她取下扁担,使劲一把将她按在一个单人沙发里,又从食品柜中端出一盒糖,说:“请吃糖,这是进口的巧克力。”姜嫂子好歹不肯吃,说是没吃惯,最后硬是执拗不过,便拿了一粒放进口袋准备带给满伢子去尝尝新。王会计要留姜嫂子吃饭,姜嫂子连忙起身告辞说:“别客气了,我还有一二十里路要走,屋里男人又不在家,那几十只鸡还不知进没进栏,栏里十多头猪崽子还要喂潲,再说满伢子天黑了见不到娘会哭坏嗓子的。”说着挑起畚箕跨出房门,王会计拉拉扯扯跟着下了楼,并一直相送到工农桥上。
姜嫂子三番五次地要她打转身,王会计硬是不肯回头,感激的好话讲尽以后,从口袋里抠出五元钱塞给姜嫂子说:“这是点小意思,请买点水果、蛋糕带回去给小孩吃吧!”姜嫂子停住步,将钱交还给王会计,有点不高兴地说:“王会计,你这样做就不对了,我送钱给你,是送在理上;与你争那一分钱,也是争在理上。别人的肉粘在自己身上,不相生哪。如果你硬要给,就把那一分钱给我吧。”王会计听了姜嫂子这番话,脸红一阵、白一阵,心中涌起一股惭愧之情。她知道,,姜嫂子决不是硬要这一分钱。在她身上,确实有一种自己所没有的东西。她郑重地从口袋里拿出那枚一分的硬币,双手递给姜嫂子,说:“请收下你的这分钱吧。”姜嫂子接过钱后便告辞上路了。
王会计站在桥头举目相送,她凝视着姜嫂子单瘦而挺直的背影,不由心头一哽,鼻子发酸,霎时滴下了两颗滚烫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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