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min 发表于 2022-8-12 14:36:26

我的社会性死亡男友

我正梦到自己躺在一个有腹肌半裸的大帅哥怀里,他睫毛长而密,在我的脖颈扫过,触感如羽毛,轻而痒。
帅哥英俊如古希腊神祗,他说:「我给你唱首歌吧。」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我刚想帅哥唱歌为什么如此难听,就被闹钟一把扯回了现实。
原来没有帅哥……也没腹肌,只有今早十点半的面试。
我萎靡不振地盯着镜子,脑子全成了一团浆糊,后脑勺隐隐作痛,身上也一股酒味儿,还有从起床就挥之不去的呕吐感。
昨晚就不该乱喝酒,我一边敲着脑袋一边回卧室换衣服,却突然被地上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我家为什么会有这玩意?
一道回忆之光劈开我混沌的大脑,几帧破碎画面猝不及防涌到眼前。男人搂着我的肩膀倒在床上,他身上的青梅子香气……眼皮下一粒浅褐色的痣,记忆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了他精壮赤裸的上半身,
我哆哆嗦嗦蹲下捡起地上的避孕套,腿都站不稳了。
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谁睡了我,而我又睡了谁?
化妆的功夫,我抽空给我的发小林晃打了个电话。
「我好像睡了个男的。」我很直白地说道。
「行啊你,哪整的男人?」她的口气很像我在菜市场买了二斤鸡蛋。
「喝断片,忘了……」
「总不可能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吧,你好女士,你点的大杯美男三分甜少冰到了,请在这里签个字?」林晃毫不留情地嘲讽我。
这一刻我仿佛诺兰附体,突然在破碎的时间线里找回了一点点关键线索。
「等等,我好像知道了……」我看着手机上多出来的 APP,感觉自己有点肝儿颤。
这段昨晚陌陌上的对话是这样的:
他:隔壁在听酒醉的蝴蝶了,我好难受
我:吵得你睡不着?
他:不是,我想跟着一起唱
我:多巧,我也在听酒醉的蝴蝶,现在是大壮的《我们不一样》
他:?
他:你不会就住我隔壁吧……
「所以你在陌陌匹配到了自己邻居?人家没揍你?」林晃好像在吃东西,声音唔噜唔噜的。
「我不记得了……后来发生了什么我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我看了眼地上的避孕套,接着发愣。
「你翻翻手机相册,你不是一喝多就喜欢录视频么,高中谢师宴的时候你可是对着手机唱了半个多小时的 rap。」林晃无情揭露我的黑历史。
我不屑嗤笑一声:「那会儿我 18,现在……行,我看看。」
打开手机相册那一刻,我几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手机上昨晚的一段新视频,我共计录了三十分钟:
有我强迫挂在男人身上高喊我是考拉,我在吃树叶,然后生啃人家头发的。
有我逼着人家跟我拿碗喝酒,旁边还放了只毛绒鲨鱼,假装我们在桃园结义的…
有我愣要跳华尔兹,但背景却是欢乐斗地主 BGM 的……
这还不包括我咬人,嚎啕大哭我为什么是人不是狗,和对方莫名开始成语接龙等等内容。


「我还是考虑搬家吧……」我对着电话另一头的林晃有气无力地说。
林晃噎了一下,语气十分恨铁不成钢:「完蛋玩意!那不白睡了吗?」
她缓了口气,先把自己说服了:「行了,睡就睡吧,省的别人一听你二十来岁还是处女就觉得你有什么毛病。」
这话听着十分有道理,反正事情都发生了,既然改变不了,不如快点接受现实,别让自己多想。
直到坐在面试的会议室之前我都是这么想的。
「不好意思,刚才有点事耽搁了。我是陈一,今天我先面你。」男人从我身后绕过来,掀起一阵似曾相识的青梅气息。
我脖颈僵硬地扭过头,一束阳光刚好打在他眼皮的泪痣上,像粒闪闪的小钻石。一时间,昨晚上门的陌陌男、三十分钟视频里的男主角、我面前的这张脸在我脑海里交相涌现。
不会吧……我眼神空洞的看向前方,手指在桌子底下险些拧成麻绳,心如死灰。
我的一夜情对象竟然是面试我的老板?
这世界,到底有多小。


「你身体不舒服?」他贴心地问道。
「啊,没……」我连忙摆手。
这又是什么情况?我不可能认错人。是他不想承认和应聘者的肉体关系,担心自己会名誉扫地?可出了这个门我就谁也不认识了,他大不了让我面试不通过呗,这么装蒜没必要吧。
一个令人狂喜的想法冷不丁冒了出来:
他没认出我!
毕竟昨天是在我家,灯光暗不说,我还没化妆,头发梳得像个光滑的卤蛋,对比今天的一身正装,精心打扮的造型。我估计贞子和安妮海瑟薇的差距都比不上我在 12 小时内的转变。
「那,我们开始?」他拿着我的简历坐下,不舒服地拧了拧脖子,顺着衣领看进去,我刚修复好的心态又裂开了。
一个无比清晰的牙印,从锁骨延申向下,可以看出凶手牙齿整齐,没有蛀牙,就像我一样……伤口边缘泛着青紫色,在奶油般的皮肤上甚至多了份美感。
顺着我灼热的视线,他也发现了脖子上的异样。
「狗咬的。」他咧开嘴,笑出一口齐垛垛的白牙。
完了,认出我来了。
刚才的侥幸幻想被打破,我大脑发昏,四肢冰凉,耳朵轰鸣,恨不得当场倒地与世长辞。
生存还是毁灭?要是直接站起来控诉对方潜规则未来员工,这份工作我肯定没戏,以我现在的经济条件,出了这扇门我就得去要饭。
如果为了生存,就得陆龟潜水——憋着。
为了掩饰自己的愤怒,我端起面前的一次性纸杯喝了一大口水。
「等一下……」陈一想伸手拦我。
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失去了我的舌头。沸水迅速炸开味蕾上所有敏锐的痛觉,疼得我几乎下意识张开嘴。
「你别——」陈一又没拦住我,依然滚烫的水顺着脖子淌到胸口,烫得我差点原地蹦起来。
白衬衫被润湿了一大片,隐约勾出内衣花边的轮廓,我手忙脚乱想盖住水渍,却把那件原本就买小了的西服扯得呲拉一声,衣摆处沿着腰线一直裂到腋下。
让我死了吧。
这一系列冲击太快太强,我甚至忘了把舌头缩回去,口水沿着嘴角滴滴答答流下来,直到陈一拿着纸巾替我擦的时候我才意识到。
「对唔几……」我想道歉,但舌头一动,又差点疼得掉泪。
他离我好近,琥珀色的眼里没有一点嘲讽和不耐烦,动作像对待小宝宝一样轻柔。
对比之下我更像个傻逼了。
没等我感受到绝望,会议室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一颗平头伸了进来:「老板,下午要见的客户……」他看着几乎要趴在我身上的陈一,瞳孔都缩成了一个点。「我一会再来。」还没来得及解释,小平头就飞速地关上了门。
「我给你倒点凉水吧。」陈一好像完全不在乎刚才的插曲,他抿了抿唇,像在掩饰笑意。
矿泉水桶在墙角,我不好意思让老板亲自搬水,但我也扛不动,只能站起来看着他以示礼貌。
舌头还是火辣辣的,这种灼烧感向下深涌,唤醒了我胃里还没完全代谢掉的酒精。我忍着疼痛,死掐着手心不让自己当场吐出来。
扑通——随着水桶砸在地上的巨大响声,我清晰听到陈一扶着腰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整个人被水桶的重量向后带去,手臂在空气里挥舞了两下,什么借力点也没找到。
「小心啊!」我来不及反应,想伸手抓住他,却让自己也失去了平衡。
这间会议室是不是有对我的诅咒?摔向地面前,我哭笑不得。
关键时刻,陈一半撑起身子,用一条胳膊搂过我,让我刚好跌进他的怀里。
他重重地闷哼了声:「没事吧?」
「没……一点事也没有……」
但陈一好像有事,这么近的距离,我甚至能看到他额头上渗出的汗珠。他脸色惨白,连呼吸都慢慢急促了起来。
「那你……」他艰难地喘了口气,浓黑的眉毛拧成个中国结,「不打算从我身上下去吗?」
对不起,男色害人,我入迷到只顾欣赏美色,连大脑都扔到一边去了。
「你怎么样?」我撑起胳膊,想关心他一下缓解尴尬,却忘了最致命的那件事……
胃里那股不断冲击的呕吐感终于找到了突破口,等我想抵抗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老板,刚才啥声儿啊?你没事吧?」平头冲了进来,身后跟着好几个员工,正关切地探着脑袋往里瞅。
迎着平头震惊、诧异、不可思议种种情绪混杂的眼神,我拼尽最后的理智给了他一个艰难的微笑。
「呕——」酒精、没消化完的食物残渣混杂着胃酸,统统被我吐到了陈一那张英俊的脸……旁边。
现在我终于舒服多了。
前提是忽视躺在地上的陈一,会议室弥漫着的诡异气味,和我开线的外套及半湿衬衫。
「真的太对不起了。」我尴尬地漱了口,偷偷吃了片西瓜口香糖,把嘴擦干净,拿出我这辈子最诚恳的态度转过身说道:「我会把这儿收拾干净的。」
「先等会儿,」平头摆摆手示意我先别说话,「老板好像摔大了,起不来了。」
啊???
「你把我老板肋骨压断了。」平头和医生交头接耳了一会儿后,给了我一个毁灭性打击的消息。
不是吧……我虽然不算瘦,但也是正常体重范围内……我会把一个成年 185 的男性压骨折?他是纸娃娃吗?
「老板让你想想,你摔下来的时候是不是拿胳膊肘戳他肋巴扇儿了?」看我沉浸在震撼中久久不能自拔的模样,平头好心提醒我。
好像真是,由于怕摔到脸,我确实想用胳膊肘做个缓冲来着……
「那他现在怎么样?有生命危机还是咋的?」
平头被我的话问哽住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不至于不至于,他就是骨裂而已,休养一个来月就好了。你去瞅瞅他吧,那屋就是,我下楼抽根烟。」平头老大哥似的拍了拍我,云一样地飘走了。
进去之后第一句话该说什么?不从走廊一路跪着磕头到病床前道歉的话很难表现出诚意吧?
-------对不起,我不该把你肋骨戳断——不行,平淡得像减脂餐。
-------老板,请原谅我吧,我不该酒后乱睡你,看在我也是第一次的份上原谅我吧!——听着像道德绑架。
一只手悄无声息搭在我的肩膀上,吓得我一声尖叫堵在了嗓子眼儿。
「你傻站着干吗?等我伤口自动愈合呢?」陈一衬衫敞开着,胸肌上包扎着厚厚的绷带。
病美人啊……我老脸一红,连忙摇头:「我在想怎么和你道歉。」
「不需要。」陈一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地盯着我。
难道我看错人了,他其实是个宽宏大量的人?
「赔钱就行了。」
我想得可挺多。
陈一不紧不慢的计算着。「住院费,医药费,检查费一共 19860,给你抹个零,给两万块就行,不错吧?我都没算误工费和被你呕吐物毁了的衬衫呢。」
「抹完零不应该是 1986 块吗?」
「这位女士我劝你不要得寸进尺。」
好的吧。
「能不能等我找到工作之后分期付款?」我默默算了一下,发现即使 1986 块钱我也拿不出来。
「没事,还有别的办法。」陈一的脸上怎么看都写着奸诈二字。
不会是卖屁股还一屁股债那种老套剧情吧?
「我劝你不要把自己看的比钱还重要。」陈一好像看出了我在想什么。
好的,对不起。
「那您说。」我想给耳朵里滴点眼药水来个洗耳恭听。
「我这边下个月要上线个产品,但数据分析师临时撂挑子不干了,你能顶替到她回来的话,钱我就不要了。」陈一说。
今天才 6 号,我到下个月之前难道喝西北风?
「公司提供三餐,不过你不愿意就算了,要不是临时缺人,我也不……」
我飞快打断了陈一:「等等,我不是,我刚才是太激动了所以没反应过来。」现在只想抱着他大腿喊爸爸。
他斜睨我,嘴角翘起一个小弧度:「我不想勉强你。」
「一点都不勉强,我是自愿的!」我表情坚毅。
「那咱们去签合同吧?」平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顺势接上了话茬。
哎?等等?
怎么总觉得是我被坑了呢?
淡绿色三层保温饭盒,第一层莲藕排骨玉米汤,第二层照烧肥牛加凉拌鸡丝,第三层一半玉子烧一半煲仔饭,再拿塑料盒装上切好的芒果跟菠萝。
总觉得死刑犯上电椅前吃得都没这么好。
我在站在病房门口,看着陈一大爷似的躺在病床上玩 switch,大呼小叫神采奕奕,平头拿胳膊肘捅了他好几次都没反应。
「哎,嘛呢你——」陈一不满的抬起头,视线在对上我的瞬间立刻变脸。「咳咳咳,你来了……」
「别装了!」我垮起个脸,把饭盒重重放在小桌板上。「你是不是早就好了?」
「并没有,医生说我得慢慢调养。」他认真的样子像极了推销英语课程的。
「你昨天自己吃整个大猪肘子也叫调养吗?」我就没见过哪个病人这么能吃。
陈一抿了抿唇,轻咳一声:「其实……」
空气停滞了 30 秒。
「算了,我想不出什么借口了,以后你每天中午给我做饭,我一个月给你三千块伙食费怎么样?」
「一言为定。」
钱,就是最好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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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嚯,你瘦了不少啊。」林晃刚下车就给了我一个熊抱,而后吃惊地上下打量着我。「漂亮多了,看你这尖下巴,跟小锥子似的。」她啧啧两声。「大变样啊你,不过没有以前有点肉的时候可爱。」
「你不懂,我这是为了保护别人。」提到这件事我就想捂脸。
「别告诉我是因为失恋,你那前男友还赶不上个挑粪的有担当呢。」林晃白眼快翻到后脑勺去了。
「不是。我减肥和一个死人有什么关系?」我侧过头看她,假装不解。
她哈哈大笑起来,突然拍了拍脑袋:「都忘了问你,和那个邻居陌陌男咋样了?」
「这事儿说起来很复杂。」我叹了口气,真想眼前一黑直接过去得了,免得还要再把我的惨痛经历说一遍。「反正,我现在是他的员工了……」
林晃一个「卧槽」的口型还没成型,我的手机就响了。


「我——好——饿!你去哪了为什么还不回来给我做饭!」陈一懒洋洋的撒娇声音响起。
「我马上回去,你想吃什么?」我示意林晃别跟烫屁股似的扭来扭去。
「锅包肉。」回答的倒是斩钉截铁。
「行,等我会儿。」
刚挂电话,林晃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俩都同居了?!」
「不是,我们现在只有金钱关系。」
「他包养你了?」
眼看对话越来越偏,我一个头两个大,只得粗略解释了一下,而后火速赶到超市给家里大少爷买里脊去了。
自从答应给陈一做饭以来,他简直把我家当办公室了,动不动就拉着我翘班去买菜。
肉片裹上水淀粉,油八成热下锅炸,我撸起袖子,想扭头警告陈一离远点,别被烫到,谁知他就站在我身后,我一回头,险些亲上他。
「你你你怎么离我——」我紧张得都磕巴了,还没来得及说完,手里的肉片滑进锅,滚油瞬间激烈翻腾起来,烫得我尖叫起来。
在这个最不合时宜的时刻,陈一蜻蜓点水般的亲吻落在了我脸上。
「我听说接吻可以缓解疼痛。」他一手拦过我的腰,一手关了燃气。
我涨红了脸,只觉刚被亲到的地方都火辣辣的:「胡说八道!我只听过唾液可以暂时隔绝细菌!」
话一说完我就后悔了。
陈一小心托起我被烫到的胳膊,专注地看着。
「还疼吗?」他歪着头看我,模样有几分孩子气,嘴唇湿漉漉的,像雨后初绽的玫瑰。
好想跑。我脑子里仅剩这么一个想法。
太倒霉的人遇到幸运的事首先感受到的不是开心,而是巨大的惶恐,生怕自己的快乐会遭受更严重的代价。
「没事的话,可以接着做饭了吗?」陈一指了指肚子。「它都饿半天了。」
我心里突然涌上巨大的恼火和自作多情后的失落。连动作也粗暴起来:「知道了,出去等着,别在这碍事!」我硬推他出去,重新开火,炸肉。
这些对他代表着什么?一时兴起?恶作剧?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再这样下去,更在乎的那个人一定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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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把这件事憋了整整一周,终于忍不住告诉林晃的时候,她只给了我两个字的评价。
「闲的。」
她坐在我的沙发上,喝着我的苏打水,怀里抱着我的猫,居然还这样攻击我!
「你犯得着因为这躲他一周?别想太多,怎么开心怎么来呗。」她耐心的给猫梳毛。「干嘛老琢磨他是不是玩你?他玩你,你也玩他,俩人相互玩那不就是爱情了吗?」
歪理邪说!
但竟不知道怎么反驳。
我叹了口气瘫在她身边:「说不定他早就对我不感兴趣了……」
「不可能,他正给你打电话呢。」林晃指了指我的手机。
我心里腾地一声,紧张兮兮地接了电话。


「兼容出了点问题,你来一趟。」陈一疲倦的声音传来。
「半小时就到。」我换上工作专用的口吻。
通过这小半个月的相处,我很清楚陈一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但凡工作有一点过失,他都会抓着我骂个狗血淋头,声音大的连隔壁办公室都听的见。大家对我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好像是老板姘头」变成了「害,和我一样是社畜」,眼神里甚至多了点同情。


等赶到公司,我才发现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只有陈一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我敲了敲门,没人应,干脆硬着头皮推门进去了。
一进办公室,我就闻到一股酒味儿,陈一半眯着眼睛,好像在打盹,台灯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近乎完美的五官轮廓,看着就像……一颗上好的大白菜。
「老板?」我小声问道。「你喝酒了?」
「嗯。」他似乎醒了过来,疲倦地揉着太阳穴,眼里还残留着些许醉意。「过来,嘟嘟。」
心脏突的跳了一下,随之柔软的像一滩草莓果冻。
这是我的乳名,他怎么会知道?
更何况爸爸妈都走了之后……就再也没人这么叫过我了。我鼻子一酸,险些掉泪。
「再近点。」陈一命令。
我只好把凳子搬到他旁边,他的手指比我用的铅笔还要细长,慵懒的撑住下巴,雾蒙蒙的眼睛盯着我,隐含着某种撒娇意味。
「你在躲着我。」他再也没有平时的凌厉和不近人情,一头黑发柔顺垂至额头,让他看起来就像……一只很委屈的小狗狗。「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的脸腾的烧了起来。
咚、咚、咚、咚。
心脏跳动声清晰,仿佛外太空都听得见。
「小小一!」办公室门啪一声被推开,一个长发美女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看到我时奇怪的咦了一声:「新员工?」
我顿时有种被原配捉奸在床的窘迫,话都说不明白了:「啊,那个,是老板叫我回来加班的……」
「他喝多了,你先回去吧。」美女无比娴熟地扶起陈一,顺手捏了把他酡红的脸颊。「我不就是飞机晚点了三个多小时吗?你怎么自己先喝上了?」
像天造地设的一对啊……我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皱巴巴的白 t 恤和一直懒得刷的运动鞋,又看了看美女穿着的那条裁剪有致,料子泛着昂贵色泽的裙子,心里像有一条嫉妒小鱼上下翻腾个不停。
我在瞎想什么呢,我配吗我。
帅哥就该和这种大美女在一起啊,而不是我这种上不得台面,兜里连两千块都没有,需要打工还债的蠢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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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宿没睡,临近凌晨我终于半睡半醒的眯了一会儿,很快又被噩梦惊醒了。我干脆起床,在衣柜里埋头翻找起来。
没错,我要振作起来,好好打扮一番,不能因为受到打击就消沉从而一蹶不振!
我反复劝说自己,可只有我知道内心深处那个略显阴暗的想法:
我不想被陈一女朋友比下去,我不想真的看起来像个失败者。
找出买了就没穿过一次的裸色高跟鞋,卷头发,化一个粉底液涂到锁骨的妆,使劲吸肚子,把自己塞进小一码的衣服里,最后戴上我上次过生日时林晃送的奢侈品项链。
镜子里的我俨然是个大都市光鲜亮丽人模狗样女白领了,我拍了几张照片发给林晃,她的消息很快回了过来。
「你啥时候去当礼仪小姐了?」
……这人太没品味,我决定不把她的话当回事。
出门不到五分钟我就后悔了。
为了赶上那趟差点错过的公交车,我大概踩着高跟鞋一路小跑了 200 米,连维持形象都困难,我扶着路灯龇牙咧嘴的揉了会儿脚,感觉自己十分像行走在刀尖上的小美人鱼。
再等下趟公交车我会迟到,但打车就意味着给我贫穷的生活再雪上加霜几分,快速权衡了一下利弊后,我还是决定多等会。
反正迟到也扣不了我工资,怕屁。
当我好不容易拖着半残的腿艰难走到公司,满心都是「快让我坐下歇会儿再多走一步我这两只脚都得截肢」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件很致命的事。
公司居然没开门?!


手机上很明确的显示今天是周三,工作日,非法定节假日。
人都去哪了?
脚后跟和脚尖传来的剧痛让我暂时放弃了思考,我一屁股坐在走廊上,脱了高跟鞋,把快失去知觉的脚踩在瓷砖上,顿时感到一股清泉般的凉意卷去了大半不适,舒服的我眯起眼睛,把头后仰靠在了墙上。
「哎,你咋没去羽毛球馆呢?」冷不防出现的男声吓了我一跳。
是平头!我激动地想握住他的手上下左右摇晃几下。
「大家都去哪儿了?公司门也没开。」我扶着墙站起来,平头拽了我一把。
「团建去了啊,你不知道?」平头有些奇怪。「不能啊,咋能没人通知你呢。」
「可能是我忘了吧……」我尴尬无力地解释道。
「得亏我回来取个手机,要不你说你咋整,还想搁这儿坐一天呐?」平头不停碎碎念。「走吧,我开车了,你这鞋就别穿了,瞅给你脚后跟磨成啥样了都。」他蹲在自己工位的柜子旁边翻找了一会儿,递给我一双一次性拖鞋和两个创可贴。
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有点鼻酸。
「愣着干啥呢?等我背你去地下停车场?」平头一句话立刻把我还没酝酿出的眼泪憋回去了。
羽毛球场离公司不远,开车过两个红绿灯就到了,我抱着高跟鞋一路走到场地,一眼就看到了供人休息的长椅。
「你去吧,我在这坐着就行。」我冲平头挥挥手,不情愿地换上了高跟鞋。
接下来只要别走路就行了……
「你怎么来这么晚?」陈一神出鬼没地冒了出来。「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我……」话还没说完,大美女适时赶到,打断了我的话。
「小小一,不给我介绍介绍这位是谁呀?」大美女今天一改昨日温婉,一头波浪长发束成利落高马尾,运动装把身材勾勒的凹凸有致,看起来随性阳光,脚上穿的似乎是某牌联名款运动鞋,已经被炒到六万多的那一款……
对比之下,我的精心打扮变得刻意又难堪。
陈一表情有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这是公司现在的数据规划师,叫……」
「我知道,和我一个外号是不是?」大美女笑容灿烂。「我也叫嘟嘟,大名季语晨。」
我呆愣得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心里最后那点可笑的念头也被掐断了。
原来他昨天醉酒喊的,不是我的名字啊……
「哦,对了,我之前也是数据规划师,不过他老惹我生气,我就撂挑子不干了。」季语晨冲我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从头发丝儿到毛孔看起来都是那么完美。
「你不是跳槽去大厂做小 leader 了吗?说的好像我欺负你一样。」陈一皱着眉头说。
「跳槽不也是为了替你拉资源?」季语晨眼底快速划过一丝不悦。
气氛突然变得很尴尬,我应该在平头的车底,而不是出现在这里。
「好了,我们来打一局吧?」季语晨亲昵地拉起我的手。「他们男生都太菜了!」她捂着嘴看了眼陈一,连笑声都清脆得像预先演习过。
不知道为什么,我很不喜欢季语晨,她好像刻意在外人面前假装和我很熟稔,看似在和我说话,实则眼神始终没离开过陈一。
「我不想……」我张嘴就想拒绝,手里却被塞了个网球拍子。
「来嘛。」她把我拽到场地中间,快速跑到对面开始发球。


羽毛球呼啸而来,我本来就不擅长运动,加上穿着高跟鞋,满场都在狼狈地跑来跑去捡球。旁边打球的人时不时看我一眼,神情好像在说「怎么会有这么装逼的女的,来体育场还穿高跟鞋。」
孩子心里冤,我哪知道今天会团建啊!
眼看季语晨兴致越来越高,我实在坚持不下去,只得找个借口尿遁。
到厕所我才发现,自己的两只脚已经不能用凄惨来形容了。只能说这会儿哪怕把滚油往脚上泼我都感受不到疼。整个脚背都血肉模糊,伤口和鞋子粘连在一起,这会儿又被我强行剥离开,血几乎把鞋子都浸红了。
我小口倒吸着冷气,一边鼓励自己一边闭着眼把鞋都脱下来,痛觉神经像被扔进了洗衣机里疯狂翻搅,连冒头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我现在肯定像个疯子吧,穿着不合身的裙子,妆也晕了,眼睛周围一圈儿黑,狼狈地像闯关东的难民。
「有人在女厕所没?」平头的声音嘹亮的传来。
「有!」我喊了一嗓子。
「寻思你掉里了呢,一会可别穿你那刑具了,我把拖鞋给你放厕所门口了嗷。」
「知道了,谢谢啊!」我大声说完,外面半天没声音,估计平头送完鞋就走了。
踩在毛绒拖鞋上,我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重新回到场地,季语晨盯着我的拖鞋看了半天,一声不吭,我正纳闷怎么了,她抬起头,亮晶晶的眼里竟蓄满了泪水。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没看到你穿着高跟鞋,都怪我非要拽着你打球……」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没事,专家说了,疼痛有助于提升大脑活跃程度,偶尔受点小伤人会变聪明,多值啊!」我最见不得女孩子哭,一紧张就开始随口胡诌。
季雨晨破涕为笑:「你真好玩。」
「对了,我……」季雨晨好像要说什么,但被我的电话铃声打断了。
「鞋穿上了吗?」居然是陈一。
「你怎么知道平头给我买了拖鞋?」这人真是神通广大啊。
我都听见陈一在那边磨牙的声音了:「那是我买的!不然你以为我刚才干什么去了?」
「我比较想知道你现在干什么去了。」
「一会你就知道了。」陈一说完就挂了电话。
搞什么,神神秘秘的。
「是小一的电话吧?」季语晨好像早就料到了,她脸颊泛红,连眼皮都透出淡淡的桃花色。「他真是的,我都说了不用给我准备惊喜的。」
「啊?」我没跟上美女的脑回路。
「他肯定是想给我个惊喜,又不好意思直说。我猜他等下会再打电话给你,让我们去某某饭店找他,实际我一进去就能看到提前布置好的惊喜 party!」季语晨信心满满地说。「这套把戏他都玩这么多次了还没腻,真是的。」嘴上这么说着,季语晨却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现在把我的心掏出来,大概能做出比黄连还苦的中药吧。
不到一小时,陈一的电话果然又打来了。
「来八仙饭店,我让平头去接你。」我开了外放,季语晨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好,我知道了。」挂点电话,季语晨就要拉起我的手往外走。
我轻轻挣脱她,努力装出遗憾的样子:「那什么……我就不去当电灯泡了。」
「啊,也是,万一吃完饭小一再叫你回公司加班就惨了。」季语晨吐吐舌头。「那我走啦!」
总算没人了……
我疲惫至极地坐在长椅上给林晃打电话,她秒接,语气亢奋得像刚喝了一吨鸡血。
「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今晚的机票去上海,走不走?」
「只要不是去地府,我都跟你走。」我不顾形象的躺在长椅上,这会儿我极度需要离开这座伤心的城市。
「给个地址,我去接你。」林晃行动速度堪比火箭。
「太快了吧?!」我一骨碌爬起来。「我啥东西都没收拾呢。」
「现买呗。」
「那也行。」我这人非常善于向现实屈服。
去机场的路上,林晃耐心听我叨叨了两个小时「我以为负责人喜欢我但他有女朋友了搞得老子很伤心」这件事。
「北京也太堵了,我感觉你要是在车上讲历史能从农耕文明说到赛博朋克。」林晃吐槽道。
「你听没听我说话!」我口干舌燥,火冒三丈。
「听了啊,不就是个老渣男骗炮的故事吗,他又帅身材又不错,你白睡一次不吃亏。」
「可是他有女朋友。」
「你当时又不知道,现在你知道了还会睡他吗?」
我摇头。
「那不就得了吗。」她耸耸肩,给我放了首二手玫瑰。「来,多听听摇滚就不会也这种烦恼了。」
……见鬼,我还真没那么难过了。
林晃提醒我看手机的时候,我才发现陈一已经给我打了六个电话了,都怪车里太吵,我一旦也没听着。
「你去哪儿了!」陈一的咆哮从手机那头传来,震得我耳膜生疼。
「……额,机场?」
「你要去哪儿?不对,你别挂电话,我现在去找你!」陈一的语气是我从未听过的急促。
「别了吧,你都有女朋友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都听谁说的?」陈一好像更恼怒了。「季语晨不是我女朋友,我今天一直在等你!!」
惊喜来的太快,我有点消化不良了。
「你等我见面和你解释。」陈一深吸了口气,好像在强忍着从电话里伸手把我脑子敲开窍了。「给我二十分钟。」
「咱们飞机啥时候起飞?」我问。
「还有俩小时。」
那还来得及。
我想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交代。
等陈一赶到的时候,天都黑了。
「还好我没错过你。」他喘着粗气,显然是一路狂奔来的,和我每天上班打卡的状态差不多。
「其实已经错过了。」我委婉提醒他。「林晃这会儿都到上海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北京晚高峰有多堵!」他抗议。
「是啊是啊,你家离机场再远点,等你赶到我都在这结婚生子了。」我嘴角抽搐。
不能怪我,等人三个小时,换志玲姐姐都会骂人的。
「别贫了你,先跟我说清楚,为什么觉得季语晨是我女朋友?」陈一扯松领带,眼里充满了威胁意味。
这也能把锅退给我?
「她大晚上跑到你办公室宣誓主权,我是猪也明白了啊。」
陈一差点气背过去:「你……我那天是因为你才喝多的!」
「她不也叫嘟嘟吗?我还以为你俩吵架你才喝闷酒的……」
「你以后别瞎以为了行不行。」
不行这天没法聊了。
听着陈一并不太耐心的解释,伴随着眼前堵成十年没修过马桶的机场高速,我总算搞懂了事情原委。
季语晨只是他的原下属,跳槽后发现待遇还不如跟着陈一混,所以厚着脸皮声称自己只是去给陈一拉资源找人脉了。
陈一当然不信,季语晨就想办法对我下手,手段包括但不仅限于,团建不叫我,通过种种手段让我误以为他们是情侣,逼我自动退出离职,她就可以重回自己的岗位了。
「姐姐,她那么针对你你都看不出来?」陈一恨铁不成钢的问。「就我去给你买拖鞋的功夫你都能答应和她打羽毛球,你怎么想的?」
「她说她没看见我穿着高跟鞋……」
「她瞎,你哑巴啊?不会拒绝?」
我聪明地选择闭嘴听陈一继续说。
「我就怕季语晨跟你瞎编,特意找了个饭店,又是布置又是买玫瑰,想给你准备个惊喜,澄清我俩根本没啥,再跟你表白。」陈一深呼吸了一下,好像怕自己气嗝过去了。「结果季语晨说是给她准备的你就信了?她怎么好意思舔着脸说这话的呢?」
好吧,这么一个浪漫的场景就被我毁掉了。
「如果我现在说我也喜欢你,会不会让我们的爱情开始的太随便了?」我小心翼翼发问。
「你以为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他反问我。
「我把你肋骨压断的时候……?」我有点疑惑。
陈一这回深呼吸了五分钟才接着往下说:
「从你那天逼着我用斗地主 BGM 跳华尔兹的时候就开始了吧。」他嘴角浮起微笑。「还有我看着你做饭的时候……感觉就像我们已经结婚了很多年,你下厨,我拖地收拾屋子洗衣服。」
「原来家务活是你干的?」我好像从来没想过家里为什么一直都那么干净……
「不然呢?」陈一又开始咬牙说话了。
「我以为是我这人比较干净……」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对不起,你接着说。」
「还有,我是因为工作才下载的陌陌。」陈一认真地解释道。「会和你聊天,是因为你离我真的太近了,我想着万一你是我那个吵死人的邻居,今晚我还有睡个好觉的机会。」
「我是替朋友测项下载的……不过我都忘了和你说过话……」见陈一表情越来越危险,我及时把话题拐了个弯。「但我只和你聊过,而且第二天我就卸载了!」
「是不是看我长得帅才点了喜欢?」陈一笑兮兮地凑近我。
「不是,其他人太难看了,衬托的你像个正常人。」那天晚上刷到的男性,怎么讲,也不是丑的千奇百怪,只能说长得各有姿态。
真没想到,陈一居然是先动心的那个。


我控制不住地翘起了嘴角。
等下,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地上那个避孕套!
「那你也不应该看我喝多了就睡我啊!我是因为给朋友测试推送新系统才下载的陌陌,」冲这点还是渣男。
「你还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啊。」陈一看起来对我十分头疼。「那天你非要接着喝酒,我不让你还咬我,后来你吐了满地,又非说要吹气球庆祝今天过生日的人,我哪来的气球啊?」
「那你哪来的避孕套?」我敏锐的发现了漏洞。
「只有药店才会 24 小时开业,并贩卖近似气球的物体。」陈一对我彻底无奈了。
「好吧。」听起来确实很有说服力。
「现在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不会。」陈一停车,眼里像盛着一汪水中的烟火。
什么不会?
眼看着陈一脸上的柔情似水又要转为威胁,我总算把刚才的回忆复盘出来了。
是「如果我现在表白,我们的爱情会不会开始的太随便了」这一句。
「我喜欢你。」我认真看着他的眼睛,脸红的发烫。
「我也喜欢你。」陈一嘴角勾起,单手搂住我的脖子。他嘴唇有点凉,带着清新的草莓香气,舌尖微微发抖。
现在,我终于明白北京这么堵的原因了……
白框凉太子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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