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这家伙活的古板守旧,来飘香院普度众生吗?出家做和尚去啊
1、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石子小径连着亭子,过了小桥还有回廊,说是后院,倒不如说是后花园。
飘香院的后阁比前阁大了不止一倍,入夜后路灯昏黄,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刻意营造环境,对于第一次到这儿的沈黛娇而言,并不好辨认方向。
抱冬刚刚是来过一回,本是自信满满不会找错,主仆二人却在听错墙角后陷入了尴尬,抱冬帮着小姐提袍子,两个人从草丛内走出来,吁了一口气。
“小,小姐,是我看岔了。”抱冬脸颊微红,朝着刚刚听墙角的那屋子看去,可也没错啊,就是过了这个小桥,也是这样的石板路,连石灯都是一样的,怎么就不是含笑的屋子了。
“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你看屋檐下挂着的灯就不同。”沈黛娇指了指正门口外挂着的灯笼,每一间屋子前都不大相同。
可这会儿知道也晚了,她们刚刚是直接绕过去的,没从前面分辨,都听了小半场“戏”了才发现不是四少爷。
“弄的这么像让人不好找。”抱冬嘟囔着,断然不肯承认是自己路痴,她从小到大可没辨错过地方,走过一遍都记得的。
“就是要像一些,才容易防我们这样的有心之人,你看刚刚过来时守着的那几个人,就是防止人闹事的,后阁这儿的客人大都有人领,熟客也都是认得路的。”沈黛娇看着那些桥,一座通着一屋,天黑时看过去都是一样的,的确很难找,“屋前不是有牌子,认一认就好。”
往前走着,四周环境清幽,将那些屋内传出的琴声衬的更加清楚。
再往前就是走廊了,这是通往前阁的路,抱冬决定从走廊再往下试一次,凭着记忆总不会再错了,主仆俩刚迈上台阶,这条走廊中段延伸出去的一座小亭子内,传来撒娇声:“陆大人,您这样奴家可是要不高兴了。”
这声音酥麻的,在这十月的秋夜里听的人直接一哆嗦,加上沈黛娇刚刚才听了一回墙角,于是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搅人好事可不对,要遭雷劈的!
不等沈黛娇撤的远远的,亭子内又传来了声音:“姑娘请自重!”
沈黛娇顿住了脚步,呵,金阳城中那么多姓陆之人,怎么能在半个时辰内接连让她撞见陆修垣两次呢。
“陆大人,您刚刚就说要自重,可这儿是飘香院,这儿的姑娘若是自重,客人们可要不高兴了。”花娘娇滴滴的声音响起,“再说了,是芙蓉不够好看吗,您这一晚上连看都不看奴家一眼,您就是陪着奴家喝一杯,奴家也高兴啊。”
沈黛娇忍不住迈脚靠近。
听墙角是不对,可她实在是太好奇了!
砰的一声轻响,是铜制杯具落地的声音,紧接着花娘的低呼声:“陆大人您这是做什么,奴家只是,只是想让您高兴些,您这样太让奴家伤心了。”
说着就有呜呜的哭声传来。
寻常人哭哪有这么好听的,哭的跟唱戏似的,还抑扬顿挫,边哭边带着指责,沈黛娇甚至能想到亭子内的画面,花娘泫然欲泣看着陆大人,不断靠近,目不斜视的陆大人避无可避。
这种场面可不多见!
抱冬看到自家小姐,已经快走到亭子那儿了……
抱冬连忙跟着给小姐打掩护。
“十月天冷,姑娘穿成这样,容易着凉,还是回屋换一身衣裳更为妥当。”
亭子内,陆修垣和那花娘之间隔着个掉在地上的酒盏,一张脸严肃的,仿佛是从太学族谱上下来的人。
而他看着眼前这个外纱衣都快掉到地上的花娘,别说是触动了,就是眼神都不带多挪一寸,始终保持在脖颈以上。
“陆大人您不喜欢吗?”花娘不死心,撩了下头发,对于自己今天的装扮信心十足,她身上用的香粉可是晋阳城中最好的香楼配的,哪个客人闻了不喜欢。
“衣不蔽体,成何体统。”
“???”
已经不能再靠近,只能停下来,垫脚往亭子内看的沈黛娇,听到了这句话。
继而她看到了花娘脸上,随时都可能崩塌的笑容里,饱含的不可思议,她此时的想法大约和前阁时那位敬酒的花娘是一样的。
“陆大人,这儿可是飘香院。”花娘深吸了一口气,没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给陆大人喂一杯酒,就有一百两银子可得,“奴家就在这儿敬您一杯酒可好?”
“芙蓉姑娘,你当年被卖入飘香院时,卖了多少银两?”
花娘愣了愣,半响才道:“十,十五两。”
“赎身需多少银两?”
花娘看了他许久,难道这位不按套路出牌的陆大人要为她赎身?
于是她冲着陆修垣妩媚一笑,身段扭着靠近:“楼里的姑娘,要宝姨放人,至少得要五百两,像奴家这样的,八百两怕是也不够。”
“姑娘你十四岁登台,如今十八,两年前开始挂的头牌,客人见你一回就要二十两,还不算给的赏钱,四年下来应当攒下不少银子才是。”
花娘硬生生停住脚步,看着陆修垣,笑的很是牵强:“陆大人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陆修垣往亭子外看去,视线在一棵桂花树上停了停,这才回过头来看花娘,肃然着神色:“你为何不为自己赎身?”
“……”
“你若不走,在这里最终也逃不过被人鄙弃的结局,亦或是寻人让他替你赎身,但身契在其手中,你仍然没有自由身。倘若你赎身离开这里,在衙门内脱籍后,凭借你在飘香院多年学艺,也能有一技傍身,我朝有女户之例,你不必依附与人,将来也能自主嫁人,过上寻常生活。”
“……”花娘之前是有听闻过这位陆大人的一些事迹,但自己没遇上,总是不太相信的,世上还有什么真的正人君子,不过都是装的,哪有这样的男子呢,来了烟花之地和她们这些人说这番话。
“陆大人,奴家若是离开了这飘香院可活不下去,倘若是你能为我赎身,那我今后定然会好好服侍于您呢。”
“你身入这烟花之地非你本愿,如今能有离开的机会为何不走?还想着以se侍人!”陆修垣忽然斥声,脸上本就肃然的神色显得越发的凝重,看花娘的眼神简直就是“朽木不可雕”。
“人当知廉耻,不该如此自甘堕落!!!”
话音落下,亭子内安静了下来,已是深夜,带着秋露的风冷的冻人,沈黛娇那般站着都觉得脸颊凉凉的,更别说那花娘,不过花娘此时也顾不上冷,她呆愣在那儿,耳畔只回荡着那些字眼,廉耻,自甘堕落,赎身。
她见过的客人形形色色,唯独没见过要她上进的,不想着为自己赎身那就是自甘堕落。她做了四年花娘,早就不知何为廉耻了,可这会儿,眼前的陆大人就像是块廉耻牌子,明晃晃的提醒着她,她太令他失望了。
她初次登台的那天都没现在这样羞耻过!
很快,沈黛娇看到一抹倩影从自己面前狂奔离开,呜呜声跟着一起飘远,花娘哭泣而逃。
沈黛娇望向亭子内,陆修垣站在那儿,负手而立,身姿挺拔,模样还是那般英俊,就是这正气凌然的神情……若做成画卷,应该可以辟邪。
或许还能有别的用途……
沈黛娇晃了下神的功夫,那边陆修垣动了,等抱冬提醒自家小姐已经来不及,陆修垣走出亭子到回廊里,俩人之间就隔了一棵桂花树。
他那眼神,仿佛是在说,你这墙角听的不是很专业,漏洞太大。
沈黛娇显得格外坦然,从桂花树后出来,轻轻拍了拍袍子,走上回廊后对着陆修垣抱了抱拳:“陆大人,好巧啊,您也在这儿。”
“……”陆修垣见她一身男装,从刚刚楼梯口时就想问了,但那会儿来不及,憋了半天,“沈小姐为何穿成这般模样到飘香院来?”
“为何不能?”沈黛娇擦了下袖口上的露珠反问他。
“你不该来这地方。”陆修垣摇了摇头,神情较刚刚松缓许多,但还是不赞同的,“此处鱼龙混杂,酒客闹事,你身为女子,容易受伤。”
“陆大人这是在关心我?”
对上笑意盈盈的脸,陆修垣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逻辑上没问题,这话的确是在关切。
“那我就先谢过陆大人了。”沈黛娇本想抱拳,想了想不对,便向他福了下身,“不过比起我,陆大人才更应该小心才是。”
陆修垣不明所以,沈黛娇指了指地上的酒盏,笑着提醒:“男儿出门在外,也应该多保护些自己才是。”说起这被占便宜,她觉得在这飘香院里,陆修垣的可能性比她大多了,这不她都撞见两回了。
“……”陆修垣愣了愣,竟是没接上话,她哪来这么惊世骇俗的想法。
看他走神,沈黛娇笑了,她倒想多和他说两句,可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她便告辞:“不多耽搁陆大人,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带着抱冬重新从走廊走下去,沈黛娇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陆修垣的眼底,他虽说不清楚她来到这儿的缘由,但此刻他百分百的确定,她这不是要离开飘香院。
脚步随心,想的功夫陆修垣已经跟上去了,不论她想法多惊世骇俗,女子乔装成这样来飘香院,定是不安全的。
2、
听墙角这种事,一回生两回熟,一晚上做三次,那就没什么可遮掩的了,沈黛娇见陆修垣前来,冲他招了招手,又比了个“嘘声”的姿势,别出声。
幽静的后园内,小阁屋后,打开的窗户内透出光亮,照亮了窗外的几株海棠树,海棠树和窗户的间隙间躲了三个人,各自揣着心思。
抱冬时不时注意四周围,这里虽然隐蔽但也怕有人会过来,她要保护好小姐。
沈黛娇的注意力都在窗户内,沈世杰每说一句话她都替他记了一笔账,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看着好似很愉悦。
这样的笑容落到了陆修垣眼底,这个从小恪守规矩,对“听墙角”不耻的“十好青年”来说,好像也没那么难受了。
他并非真的来偷听,不过是无奈之举。
能自圆其说。
“你放心,我不会辜负与你的。”屋内,沈世杰的保证声传来,“你相信我,我对你的心意都是真的,如我不诚,天打雷……”
“不要说,公子!”含笑指着他的嘴唇轻轻摇头,眼眶内还带着泪,我见犹怜,“我不许你发这样的誓言,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待我的心意,可,可我不过是个烟花之地的女子,我,我不配……”
“沦落到这里也非你本意,有什么配不配的,我沈世杰抛开沈家子嗣这一身份,不过也是一界普通人,我心意已决,定能说服他们同意。”沈世杰看的心一阵阵的疼,搂着她,恨不得现在就把人带回沈家去。
“有你这句话,就算是最后我们不能在一起,含笑也心满意足了。”含笑泪涟涟的看着他,满眼都是对沈世杰的倾慕,她又恳求道,“沈公子,你答应我,不要为了我与你爹娘起争执,他们生你养你,万万不可为了我如此,否则我怎么都不会心安的。”
见她这么为自己考虑,沈世杰更是坚定了要把她带走的想法,他紧握着她的手,立下誓言:“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我既要带你离开,就不会让他们瞧不起你,你是我沈世杰的人,我自当保护好你。”
“公子的这番话,含笑真的是三生有幸。”含笑扑在了沈世杰的怀里,肩膀微微耸动,哭的动容,“可纵然你看得起我,在那些人眼里,我依旧是卑贱出身,若是,若是因为我,令你成为别人的笑话,我宁肯在这飘香院内孤独终老。”
“我沈家虽比不上那王公贵爵,也是名门,他们岂敢笑话。”沈世杰捧着她的哭的梨花带雨的小脸,为她轻轻抹了眼泪,眼底情深又执著。
含笑也这般望着他,四目相对,一时间竟是无言了……
这一幕恰好就落到了沈黛娇的眼底,她就这么站在窗外,屋内的人浑然未知。
好一对苦命鸳鸯,好一个以进为退,好一个没了沈家只是一介普通人,仿佛谁要拆散了他们那才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可,可宝姨不会答应的。”过了许久,含笑满是担忧道。
“你放心,我会去找她为你赎身的。”
“别,公子,若是你去,宝姨定然会狮子大开口。”含笑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心上,“我亲自去说,告诉她是我自己想赎身,看在这两年我为她赚了不少钱的份上,她不会太难为我的。”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双瑞回来了,沈黛娇躲到了窗边,听到双瑞气喘吁吁道:“少爷,这,这时辰都关门了,跑,跑了好几家才换了这些。”
关门后,紧接着就是沈世杰的声音:“这里有三百两银子,你先给宝姨,这几日便不要接客了,你等我五日,五日之后我就把银子带来,为你赎身。”
“沈公子!”含笑娇柔的喊了声,“今晚就让奴家好好服侍您。”
窗外三人的脸色齐齐一怔,察觉到屋内即将发生什么,沈黛娇连忙从海棠树后走出来,回到了小径上。
陆修垣神情不改,比她慢了一步,却也离开的很快,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听墙角已经很过分了,再要呆下去,非君子所为。
反而抱冬是最后一个反应过来的,怪不得她,毕竟她们刚刚找错地方时,她和小姐停了好一会儿才走的。
她急忙忙到沈黛娇身旁:“小姐,四少爷他……”
“先回去。”沈黛娇阻止了她继续往下说,冲着陆修垣微微颔首,“让陆公子见笑了。”
“人之常情,沈小姐不必为此难堪。烟花之地的女子大都懂得如何取悦人,又都貌美,沈公子受其吸引也是正常的。”
秀眉微挑,沈黛娇望着他有些意外,人之常情啊:“莫非在这飘香院内,也有陆公子倾慕之人?”
“陆某在这里没有倾慕之人。”陆修垣言语内流露出淡淡的遗憾,“陆某只是为她们惋惜。”
沈黛娇想起亭子内的那一幕,信了他的话。
太惋惜了,他来这儿就像是和尚去超度,恨不得让一整个飘香院的花娘都去赎身做良民。
“既是如此,陆公子来飘香院是为何?”
“应酬之需。”
沈黛娇了然,官员之间多有交际应酬,饮茶喝酒,或是来这儿听曲,并非是冲着花娘,而是场合氛围不同,他身在官场不能次次推脱,于是晋阳城中才有了那些关于他古板的传闻。
沈黛娇福了福身,与他道别:“陆公子还有朋友在此罢?天色已晚,你请留步。”
陆修垣拱了拱手,想到了什么:“沈小姐,恕在下冒昧,之前你提过藏有臧秋先生的《山游记》,可否借陆某一阅?”
他还记着呢。
沈黛娇笑了:“好啊,不过要过些时日才行,届时我派人送去陆府。”书还不在她手上呢。
陆修垣愣了愣,臧秋先生的书有价无市,那本《路游记》他也是寻了许久才得来的。
她竟答应的这么快?他们之间不过几面之缘而已,两家人也没有往来,谈不上相熟,她就不怕他换了她的藏书?
这样没心眼,不会提防人可不好,就如同来这飘香院,她一个女子,只带了个小丫鬟,想的太容易了些,不安全。
可眼下是自己借书,要是开口让她提防自己,似乎也不妥,于是陆修垣认真道:“沈小姐放心,陆某定然会将其完好归还。”
“我相信你。”沈黛娇笑看着他,眼神干净,神情坦然,“陆公子,我先回去了。”
说完后沈黛娇便带着抱冬很快离开。
目送了主仆二人消失在走廊深处,陆修垣眉宇微拧,心中略有些担心,沈家三小姐太容易轻信人了,若是没人护着怎么办,容易吃亏。
“修垣,你怎么在这儿?”身后传来柳抚安的声音,他见陆修垣一个人站在这,看的看是走廊那边,跟着望了过去,“看什么呢?出去这么久都不见回来,等你一块儿听白羽姑娘弹琴呢。”
“你们还未听完?”陆修垣回了神,看着他,数着他离开的时间,“已经有半个时辰之多。”
“你不在怎么听,本就是想带你来听的,你也给人家几分面子,白羽姑娘的琴艺在晋阳城中可是数一数二的。”
“琴艺过人为何不赎身离开?她可以做琴艺师,教导世家小姐……”
“哎,这些话你等会儿可不许说!”柳抚安转身提醒他,“白羽姑娘在这里卖艺不mai/身,和那些花娘可不一样,多少人想为她赎身她都不愿意,千金难求啊。她说只等她的有缘人到来,而且也不是人人都能听她弹琴的。”
陆修垣不为所动,眼神回答他:有区别吗?赎身离开不能等有缘人了?两者之间有冲突?
柳抚安愣了愣:“你不觉得很动人吗?”只要是有缘人,她可以分文不要就跟着他离开,感人至深啊。
陆修垣漠然看着他:“没有。”
“……”这个死直男!
柳抚安拉着他往前走,他就不信了,这家伙能一直这么顽固不化:“等会儿你听了就知道。”
这厢,已经回府的沈黛娇,懒懒趴在榻上,由着抱冬给她按摩,手里捏着刚刚从当铺赎回来的玉佩,这是一个时辰前,沈世杰交给双瑞送去当的。
经历过听墙角的抱冬狠批:“小姐,四少爷魔怔了,这是当初老太爷给夫人小姐们制的玉佩,从小戴到大的,四少爷都敢当。”
沈黛娇摸着玉佩不做声,何止是魔怔,他现在就是脑袋被抽空了,连祖父给他们的玉佩都敢当,三百两银子,拿去给一个花娘让她几天不接客。
这些日子以来他在那花魁身上花的银子至少千两,手头上没拿得出的银子,就从铺子里匀,铺子里匀不出了就当东西,他那一屋子的宝贝恐怕也被他当了不少。
当真是喜欢的紧。
“把他当的东西都赎回来。”沈黛娇眯着眼很快有了主意,“找个人去请她那师兄喝酒,看看他说什么。”
她可不信那花魁是真的想进沈家的门,论说来钱的法子,曲艺坊自然不如飘香院来得快。
遇上沈世杰这样的傻子,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3、
五天的时间很快,是夜,飘香院内酒香声色,好不热闹。
飘香院后院小阁内,沈世杰一身藏青锦袍,修发整齐,今天是格外的玉树临风,加上怀里依偎的貌美女子,这场面更是让寻常男子羡煞不已,夫复何求啊。
“沈公子,您真的来了。”含笑红着眼眶很是感动,柔声着,“含笑没想到,公子您真的会来为我赎身。”
“我既答应了你,当然会做到,赎身的银票我已经带来了,宝姨人在何处?我这就去找她为你赎身,你收拾一下东西,今天我就带你走。”沈世杰握着小香手做着承诺,五天了,他终于可以把她带走。
“不怕公子笑话,在你来之前,东西奴家已经收拾好了。”含笑拉住他,脸上带着羞意,却是满满的,即将奔赴所爱之人的幸福,“不过宝姨那儿还是我去的好,先前也是我去说的,我怕她见了沈公子又会要价。
因为急着想让她离开,也因为香软在怀,这几个月被哄的已经飘飘然,这会儿只想追求真爱,沈世杰根本没想那么多,看着床边已经收拾出来的行囊箱子,毫不犹豫的就将银票交给了她,眼神深切:“我等你。”
含笑亲了亲他的脸颊,笑的分外幸福:“嗯,公子你等我,我去去就来。”
含笑出了小阁离开,双瑞见少爷没出来还探头进来看了眼,见自家少爷一脸兴致坐在那儿,想说什么又给吞了回去,他怕挨骂,毕竟今天出门时他只劝了句“少爷您该多想想”,就被少爷好一顿说。
双瑞把门掩上,留下沈世杰一个人在那儿畅想未来,他在城里还有个小别苑,可以先将含笑安顿在那儿,买上两个丫鬟伺候着。
等去衙门内改了籍,再带她回沈家。爹娘他们最初肯定是不会同意的,不过娘素来疼他,多磋磨上一段时间,点了头,含笑就能入府了。
虽说为妾,但他不会亏待了她,在沈府内也断然不会让人欺负了她,将来,将来若能有个孩子就更好了……
沈世杰越想越美好,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感觉连这茶水都是甜的,他虽说经常流连在这些地方没个正形,却也是第一次真真切切的喜欢一个女子,把她放在心上,想要好好的保护她。
约莫一刻钟,双瑞见小阁外没人来,轻轻推开门:“少爷……”含笑姑娘怎么去了那么久,以前就算是有事儿也会留个小丫鬟在这儿,今儿是怎么了。
再说少爷今天可是来为她赎身的啊。
沈世杰回了神,原本是要呵斥他的,但看柜子上的沙漏,已经过去了有一会儿了,沈世杰开始担心宝姨那儿不肯放人,又把含笑给难下了。
“看看去!”沈世杰起身,走出小阁要去找宝姨。
前方过了桥的小径上忽然走过来许多人,每个人手中都拿着木棍,为首的人还让沈世杰分外的眼熟,那不是沈管事么,这阵仗上这儿来做什么?
似乎是在找人,沈管事这边看看那边瞧瞧,还分了人出去找。
“少爷在那里!”人群中有人指着沈世方向喊了声,众人齐齐看了过来,这时沈世杰才反应过来这些人是做什么的。
来抓他的!
“双瑞!”沈世杰心下一凉,拔腿就要跑,可哪里逃得过呢,沈管事足足带来了二十多个人来,直接把沈世杰包抄了,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四少爷,二老爷派我们来带您回去。”沈管事规矩的向沈世杰行了个礼,示意身边的家仆上前拿人。
“我爹要做什么?你们松开。”沈世杰看到家仆拿出来的绳子,心中越发不妙,“你们……我自己走就行,用不着绑。”
“得罪了四少爷,二老爷吩咐,让我们把您捆回去。”
“……”
飘香院内因为沈世杰被押送回去的场面,引了好些人围观,他觉得丢脸至极,心中更是挂念含笑那边的情况,但这些都无济于事,他的话无人理会。
沈世杰被带上了马车,离去有一会儿飘香院外人才散去,没多久,就在河坊街的一处内巷中,在此等候多时的沈黛娇也知道了这件事。
她看着巷子内朝北的一间小院子,那边此时窗门紧闭,没有灯光透出来,看着似是无人居住。
“小姐,人还没来。”抱冬从那边小院回来,还为沈黛娇带了个葱油饼,刚刚在外巷弄里买的,正热乎。
“不着急,总会来的。”沈黛娇转身看了眼马车内,昏暗的角落里一双眼惊恐万分的瞪着沈黛娇,而他整个人被绳子捆的扎扎实实,动弹不得。
就在两个时辰前,观临从赌坊回来,原本是想回家休息会儿的,却被人直接套了麻袋给装到了这儿,继而就被外面那个看着娇小,手无寸铁的小丫头,进行了惨无人道的虐待,别看他脸上一道伤都没有,受的全是内伤,稍微一动就疼!
安静的巷子内响起了脚步声,很快,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巷子内,穿着宽大的衣袍将全身都遮盖住,格外的小心翼翼。
他朝着四周围看了许久,确定没有人,才快步朝着那个小院走去,到了后他又在门口停驻了会儿,似是在确认什么,随后才推开门,不多时,小院内左侧的屋子亮起了灯,一扇窗被推开了一半,从里面探出一只手来,在窗台上摆了一个盆子。
沈黛娇让抱冬给观临松绑,笑容满面的威胁:“记住我说的话,否则你尽管试试,看你是想出城,还是想出丧。”
七尺男儿被吓的直哆嗦,真不是他没用,而是眼前这主仆俩太可怕了,依照刚刚那小丫头一拳头砸墙的架势,他这身板还挨不住人家三下,再不甘心也没命重要啊:“那,那你答应我的……”
“你放心,我这人,一向说话算话。”
观临跌下马车,腿软趔趄了数步撞到墙上才稳住,他深吸了几口气,保证了不再颤抖才往院子走去。
“师兄!”听到开门声,含笑警惕回头,看到是观临,松了一口气,“你怎么才来。”
“我去打探了一下出城的事,你那边怎么样了?”恢复如初的观临还是那风流潇洒的模样,熟稔的搂过含笑,以身高遮掩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给了多少银子?”
“一千五百两,给了宝姨五百两。”说到最后分出去的银两,含笑脸色微暗,她本来就不是卖身到飘香院的,和宝姨也是分账关系,这两年从客人身上得的银两她分走的也够多的了,最后竟还要了五百两,真是贪心不足。
“就当买她个闭嘴,否则要是被沈家四少爷发现,我们可走不了了。”观临言语中带了些急切,“别的那些呢?你都带身上了,还是藏在了别处?”
含笑隐隐察觉不对,抬头看他:“师兄你怎么了?”
观临神色一紧,想到沈黛娇的嘱咐,连忙道:“我们连夜就要走了,我怕有什么漏下的,到时候可来不及拿,我来时可听说那沈家四少爷被沈家人带走了。”
这一吓效果很好,含笑凛了神色:“这么快。”她算好时辰的,沈世杰的性子至少能在小阁里等她一刻钟,去了宝姨那儿又还能拖延不少时间,足够他们出城了。
“是啊,所以我们得赶快走!不能耽搁了,之前的那些你都带上了?”
含笑没有再怀疑,示意他把桌上的包袱拿上,走过去开门:“我都已经兑换成银票带在身上了,出城再说。”
含笑开门时是往后看的,见观临站在那儿没有动,包袱都不拿,心中那疑虑又冒了出来:“师兄?”
观临脸上的笑很牵强,甚至带了抹恐惧,仿佛是见了鬼似的,不等含笑反应过来,门外传来声音,在这夜里显得格外清脆动人:“带上就好,也省了我再绑你们去找。”
亥时过半,城中已经宵禁,除了河坊街那一带,别的地方都已入了夜幕安安静静。
沈府祠堂内灯火通明,院内沈二夫人掐捏着帕子心急如焚,那眼眶红的已是哭过两回了的,一旁的沈黛容扶着母亲,也是时不时的望着祠堂内。
片刻后,沈大夫人钱氏赶了过来,看了眼祠堂内跪着的身影与呵斥声,低声问沈二夫人:“出了什么事?”大晚上开祠堂,老二家的又犯了什么错?
沈二夫人王氏摇着头,实在是说不出口:“大嫂,这么晚了,你回去罢。”
话音未落,祠堂内传来惨烈的叫声,沈二夫人猛地一震,再也顾不得了,奔上台阶冲进了祠堂内,扑在了已经倒地的沈世杰身上,用自己的身体为儿子抵挡,看着高举棍子的沈二老爷,哭着求道:“老爷,这可是你儿子!”
沈二老爷气的浑身颤抖,脸色铁青的举着棍子,厉声呵斥:“我沈堂文没他这样的逆子,你让开!我今天非打死他不可!”
“老爷,您要打,就先打死我好了。”王氏见丈夫动了真格,真怕会出人命,她死死护着儿子,见他脸色煞白连话说不出了,心疼不已。
沈二老爷不为所动,下令道:“把夫人拉开。”
“老爷!”沈二夫人被两个粗婆子拉开,此时也没什么形象了,却是挣脱不开。
沈世杰忍着断骨痛,从倒下的姿势又撑起跪在地上,钻心的痛传来,他咬牙忍着,嘴里一阵血腥,低头恳求:“求爹成全。”
“砰”的重重闷声,棍子落到了沈世杰的手臂上,他感觉整条手臂都卸下去了,疼的冷汗直冒,却是怎么都不肯倒下。
“好,好,好,你倒是有骨气,就当我沈堂文没有生过你这儿子!”沈二老爷怒极了,高举起棍子要照着头打下去。
“老爷!”
这时沈黛容也冲了进来,后头跟着沈家大房的人,沈大老爷见就要出人命了,急忙喊了儿子上前拦住弟弟:“老二,你这是要做什么!”
沈世康从二叔手里夺下棍子,棍子的沉厚吓了他一跳,这里头是衬了铁啊,难怪老四被打成这样。
沈黛容扑到哥哥身上,看到他奄奄一息的样子吓哭了:“爹,您真的要打死哥哥啊。”
沈二老爷看着众人,趔趄了一步在沈大老爷扶持下才站稳,他摆了摆手推开哥哥,厉色道:“不肖子孙沈世杰,今日做出这等令沈家祖宗蒙羞之事,从今往后,他不再是我沈堂文的儿子,沈家的子嗣,来人啊,把他给我逐出去!”
4、
话音落下,祠堂内死寂一样的安静,沈世杰强撑着力气,依然跪着,沈二夫人瘫倒在地,望着丈夫震惊不已,逐出家门?真的不要儿子了?
在这祠堂内唯一还能劝得动沈二老爷的就只有沈大老爷,他看了眼侄子:“世杰犯了什么错,你连儿子都不认。”若是杀人放火的大事,这会儿也应该在城里传开了才是,侄子虽说平日里不着调,却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大哥你不必劝,我心意已决,这儿子我不要也罢。”沈二老爷冷冽着神色,对这个儿子已然是失望透顶,“养出这么个儿子,我愧对父亲,愧对沈家列祖列宗。”
“老爷要把世杰逐出家门,那就连我也一起罢。”沈二夫人猛地回过神来,扑到了儿子身旁,本想搂他,可碰哪儿都不行,见他还这么跪着,整颗心揪的,恨不得这些伤都在她身上。
却不想沈二老爷是铁了心:“替夫人收拾东西,让她一块儿走!”
“老爷!”
“爹!”
沈二老爷一眼扫过去,看着沈黛容:“你也要跟着你娘一块儿走是不是?”
沈黛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坐在那儿怔怔说不出话来,一起走,她和娘,和哥哥都被赶出沈家了?爹不要他们了?
沈二夫人难以置信丈夫会连她都赶出府,愣在当场。
“谁劝你就要赶出去府去,怎么不把我也赶出去?”祠堂外骤然响起沉稳声,沈二夫人面如死灰的神情即刻又燃了希望,她怎么把老夫人给忘了!
“娘,娘啊,堂文好狠的心,要把我们娘三都逐出家门去,您看看世杰,他就算是犯了再大的错也是他儿子,都伤成这样了。”王氏扑向沈老夫人,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她说一起离开不过是为了逼迫丈夫罢手,如今可就剩下老夫人这条路了。
“儿子不孝,这么晚了还惊动母亲您过来。”沈二老爷的脸色缓和了些,却已经没有改变心意,“此事儿子心意已决。”
“世杰犯了错丢了祖宗的脸,难道逐出家门就不丢脸了?传出去,我沈家将他从族谱除名,也是笑柄。”沈老夫人缓缓走过来,到了牌位前,“杀人放火,谋人钱财,衙门内自有定论,沈家子孙若是犯了这样的错,我们也绝不会姑息。”
若真是衙门能定论的,沈二老爷早就把这逆子扔去衙门了,可就是衙门定论不了,说出去还丢人至极,他才会觉得如此难堪。
“母亲可知他做了些什么?”沈二老爷实在是难以启齿,指着沈世杰,手臂颤抖,“他,他为了个飘香院的花娘,当了父亲在世时,给小辈们做的玉佩!”
祠堂内一静,只有沈二老爷的声音:“何止如此,这么些日子,他偷偷从账上挪走了上千两银子,还从家中拿走了不少东西去典当,当初父亲送他的,老四寄送来的,还有母亲给他的那间铺子,这半年里,赚的银子都给了那花娘,三千多两啊母亲,就在今天夜里,他还拿着一千五百两银票要去给那花娘赎身,连铺子的书契都押在了当铺里,他竟想着要带一个花娘回沈府。”
祠堂内再度安静下来,“三千多两”的银子已经把王氏震晕,她想到了什么,整个人狠狠一震,哆嗦着嘴唇看着儿子,何止啊,何止,她私底下还贴补过儿子不少,可曾想他拿这么多银子是给一个花娘!
大房那儿更是没声了,难怪气成这样,要是大房那几个也做出这种事,沈大老爷保不齐也会这么干。
沈老夫人面色微凝,冷静道:“的确是荒唐事,这一千五百两可拦下了?”
“拦下?他都给了那花娘了,等沈管事赶过去找那宝姨,却是不承认收了银子,再找那花娘,连人都不见了!”沈二老爷最气不过的就是这个了,赎身赎身,最后赎了个坑!
一直跪着的沈世杰蓦的抬起头:“不可能,含笑不可能不见的,一定是宝姨把人藏起来想漫天要价,爹……”
“啪”的一声,沈二老爷打了他一巴掌,连自己的身形都站不稳,他都快被这逆子气死了:“你还惦记她!”
“爹,求您成全我们,儿子自知道犯了大错,今后一定会好好听您的话,不再忤逆您的意思,我去考试,我会把东西都赎回来,还有祖父给的玉佩,我都会赎回来,求您成全我和含笑,我是真的喜欢她。”沈世杰求着父亲,眼底是真真切切动了情的。
沈二老爷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了,知错能改也就罢了,他到现在还执迷不悟。
王氏瘫坐在了地上,忍不住哭了起来,她也跟着绝望了,这不是儿子要被逐出家门的绝望,这是生了个傻儿子的绝望啊。
“除非我是死了,否则你别想带一个花娘进府。”沈二老爷哑声。
“爹,我和她是真心相爱的。”
“那也得她真的愿意才行。”
声音齐齐响起,祠堂外,沈黛娇披着夜露走进来,身上还带着寒气。
她身后李师傅和抱冬一起扛着个大箱子,进了祠堂后摆在了沈世杰身旁,抱冬伸手将箱子打开,里面的东西露在了众人面前,可不就是被沈世杰当掉的那些。
“二伯,玉佩我也赎回来了,这些是四哥当掉的,还有那间铺子的书契,有些东西已经被当铺转卖,找回时多花了些银两,不过也是值得的。”沈黛娇将玉佩交给沈二老爷,语气里还带着抱歉,“只可惜没能追到那花娘,把四哥花在她身上的银子追回来。”
沈黛娇的出现,祠堂内的气氛有了变化,王氏松了一口气,东西都赎回来了啊,赎回来了就好,这样一来老爷就不会真的把世杰逐出府去。
沈二老爷拿着玉佩,手还是颤的:“找回来了?”
“是啊,幸好去的快,险些一个跑商的买了。”也就间隔了一个时辰的功夫,那天夜里齐叔去当铺赎时,正好一个跑商的也在,看上了那玉佩,要不是齐叔与那当铺老板熟识,这玉佩最后落在谁手里都不一定。
“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沈世杰的关注点不在这一箱子的东西上,而是沈黛娇刚刚进来时说的那句话,“含笑怎么了?”
沈黛娇转过身:“四哥,那花娘挺好的,她拿着你给的赎身银票,还有之前你捧她时送的银两,已经和她的师兄情郎离开晋阳了,宵禁前出的城,这会儿应该走了有十几二十里了罢。”
“胡说!那银两是她拿去给宝姨赎身用的,她……”
“她并没有卖/身给飘香院。”
沈世杰瞪着她,脸颊红肿,嘴唇却是苍白没有血色,他强撑跪着,左手臂已经没有知觉了,剩了右手撑着地面,此时却也在颤抖:“你说什么?”
“她与他师兄一起来的晋阳城,在曲艺坊内已是受欢迎,但觉得赚的不够多,便与飘香院的宝姨合谋来了一出卖/身戏码,客人怜她捧她给的银两,她都会分给宝姨三成,包括你给的那一千五百两赎身银。”沈黛娇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赚够了银子自然是要走,难道还等着四哥你反应过来派人去抓?”
沈世杰眼底的希冀一寸寸褪去,猛地,他又重新燃起,他不信他们说的那些山盟海誓都是假的:“你编出来骗我的!”他们明明约好的,她不可能会为了银子骗他。
那像是明知了结果,却还捏着一丝丝的希望,希望沈黛娇说的一切都是假的,好让他能继续自己骗自己。
沈黛娇拆穿的直接:“四哥,飘香院的宝姨收了她五百两,那银票还是你晚上带去的,上面什么钱庄的你最清楚,她如今已经不在城里了,我会骗你,衙门内的户籍可不会骗人。”
沈世杰眼底的光一瞬间黯淡,是了,她沈黛娇再会坑他,到底不能连衙门内的户籍都给改了,可他不信啊,他怎么敢信几个月以来的情深义重,都只是为了他的钱,她只是想骗他的银子!
他想起初遇她时的情形,她坐在那儿抚琴,眼底带着淡淡的忧伤,总似是有化不开的心结。
他也还记得她劝说自己时那般温柔体贴,知心善良的模样。
她说她师兄负了她,说她师兄卖了她,说她无依无靠的,在这晋阳城中,只有他待她好。
可到头来,竟是一场骗局……
“我如此待她……噗!”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沈世杰心中苦苦支撑的信念倒台,再也支撑不住,口吐鲜血昏倒在地。
“世杰!”王氏焦急扶住他,兜着他嘴角的血,吓的失了魂,“快,快请大夫,赶快请大夫。”
沈世杰其实还有点意识,但却说不出话睁不开眼,也动弹不得,他被人抬了出去,祠堂内闹哄哄的,他隐隐听到祠堂内还有沈黛娇和父亲的说话声。
“都是一家人,二伯不必如此,赎回的银子不用给我。就是四哥他如今这般,倒也不用真的赶出府去,我倒是有个想法,二伯你看这样如何……”
5、
“二伯客气了,赎回那些东西也没用太多钱,一家人应该的,四哥虽犯了错,但我相信他会改的……”
“眼下四哥的确是不便呆在晋阳城。”
“扬州陈怀那边的码头,几年来一直没个能信任的人去打理,不如让四哥去……”
沈世杰猛地睁开眼,昏迷前的话还不断的在睡梦中惊扰着他,如噩梦一般,伴随着沈黛娇的声音,在他耳畔环绕。
“四哥你醒了。”熟悉的声音传来,沈世杰从梦中惊醒的心跳还未平息,又再度被吓到,他扭头看去,沈黛娇站在床边,正“关切”的看着他。
怎么上哪儿都有这丫头!
他这是没梦醒呢?
沈世杰下意识想离她远远的,这一动,疼的冷汗直冒。
“大夫说你的左手伤了筋,腿骨骨折,至少要养上三个月,不过我与二伯商议过,早点出发去陈怀,坐船影响也不大。”
“我不去那破地方!”
“扬州怎么会是破地方。”沈黛娇笑眯眯看着他,“陈怀虽说远了些,但也是一应俱全的,再加上那边有人手,相信四哥很快能上手。”
“我没有答应你。”
“我也不是在征求四哥的意见。”
沈世杰自知说不过她,干脆闭嘴。
“玉佩四百两,那一箱子的东西一千一百两,铺子的抵押书契,二百两。”沈黛娇一笔笔的报账,这些东西赎回来的价格都比当掉时的贵。
“银子我会想办法还给你,陈怀我不会去。”
“一千两银子若是拿去放利,四哥认为你还钱的速度能赶得上它?还是你继续去当东西?”
沈世杰周身的消沉登时散去,哪有什么不愉快好沉浸的:“你这是敲诈勒索!”
“四哥如今还有值得我敲诈的?”
“那你为何不找别人去。”
“旁人我信不过。”
“我你就信得过?”
“你不敢。”
屋内死寂一样的安静,沈世杰差点又一口血喷出来,气晕过去。
敢情就是掐准了他一个人薅呗,陈怀那边的铺子她买下好几年,来来回回换了几回管事都打理不好,加上那边几个帮派鱼龙混杂,就一直没有合适人选。
这些事他是知情的,毕竟他还等着她失败亏损好好嘲讽一番。
这就盯上他了?
替她帮忙就等于被压榨,陈怀那地方但凡去过的就知道,跟被发配没什么区别,说在扬州距离又十分远,打下手这样的事已经有过一回了,沈世杰哪里能再入套。
“多说无益,我不会去的,赎回的那些银子我写欠条给你。”
屋内再度安静下来,沈黛娇望了他一会儿,语气缓和下来:“四哥一定很喜欢她吧,如果不然,也不会用心至此。”
沈世杰的目光骤然暗下,胸口又隐隐作痛。
他平日里虽然好玩乐,却也不曾对哪个女子这样动过心,谁曾想,他以为的情深都只是想假象,他就像个傻子一样被人骗,还眼巴巴的将银子送到她面前去。
他甚至还与父亲争取让她进门,可到头来呢,他竟是最蠢的那个,如今这个样子就是个笑话。
沈黛娇的声音还在响起,娓娓道着回忆:“我还记得爹娘过世那一年,七七时家里做祭,来了许多客人,其中就有孙家人,因为隔着些亲戚关系,祖母待他们也算客气。”
“孙家三少爷跟着一块来了沈家,他比你还年长了一岁,家里受宠长的又壮,当时甚至都高过你半个头,你俩打了一架,你还记得吗?”
“因为他笑话我没有爹娘,你打歪了他的鼻子。”
沈世杰愣了愣,随即面色一膻,不自在的偏过脸去:“你提这个做什么?”
“在我眼里,我一直觉得四哥是重情义之人,也会护着家里人,虽说二伯总说你不求上进,几年来屡次都考不中,但人各有所长,四哥的人缘就很好,这也并非人人都能做到的。”
沈黛娇的语气并不刻意,就好像是再说一件她本就认可的事,说完后又那样平和的看着他,沈世杰忍不住抱了下胳膊,疼,不是梦啊,这丫头居然夸他?
“那花魁师兄妹从小就处在那种环境中,骗术了得,到晋阳城之前就骗过不少人,四哥并非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所以四哥也不必为了这件事过于伤心自责。且当你是真心待人,她不配罢了,吃一堑长一智,往后我相信四哥不会再被这样的人坑骗。”
“……”沈世杰的心口堵得慌。
“难道四哥不想证明给二伯看吗?”沈黛娇微微笑着,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温和,“这世上,读不好书也能有出息,被人认可,他们说的未必都是对的,四哥你也可以。”
四目相对,沈世杰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十年前,三叔三婶七七那天,娇娇被欺负,他把她护在身后时她看自己的眼神。
那种盲目的信任给了他极大的力量,最终打赢了。
尽管和孙胖子打架他也挂了彩,但那时候的她多可爱啊,还会因为他手心摔疼了给他呼呼,软软糯糯哄着他:“四哥你也可以的,你一点都不输给他。”
她刚刚喊了他多少声四哥来着?
许久,屋内响起沈世杰的闷声:“什么时候出发。”
秋寒,清晨的风扑面而来,一瞬清醒。
沈黛娇从屋内出来,在走廊里遇到了沈黛容,不知在那边站了多久,周身的寒凉与秋意融合在里一起。
沈黛娇看了她一眼没作声,径直走下台阶。
“你满意了?”沈黛容追了上来,直接拉住了她,眼眶红红的像是哭了一夜,声音也是哑的,“你满意了吧,四哥现在这样,我娘也病了。”
“沈黛容,你别的不会,乱盖罪的本事不小,今天是我气病的二伯娘,还是我让四哥去给花魁送银子?”沈黛娇瞥了眼她抓着衣袖的手,面色沉了下来,“松开!”
“你!”沈黛容揪紧了下,松开手,眼眶里蓄了泪,哭腔道,“你早就知情,为何不提早告诉我们。”
“我告知了二伯。”
“你明明可以及早阻止,为什么要等到最后!”
沈黛娇抚平被她弄皱的袖子,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沈黛容,你哭起来真的很难看。”
“沈黛娇!”沈黛容瞪着她,气极了,“你没有心!”
“路上遇到乞儿你可救了?你明知道他们吃不饱穿不暖,为什么不帮?你也可以及早阻止他们行乞让他们获得更好的生活,你为何不做?”
“那是四哥,怎么能和乞丐相比,这是你的家人。”
沈黛娇看着她不说话,沈黛容意识到了什么,脸颊微微发烫:“四哥他还帮过你。”
“所以我回报了他。”帮他赎回了那些典当的,还给他提供了去处,不能更贴心了。
可说到了这个,沈黛容更来气:“说什么帮哥哥,你还不是为了自己。”
沈黛娇笑了,心情甚好:“你不笨嘛。”
“你!”沈黛容气的半响说不出话,“沈黛娇,你永远只做对自己有利的事,从不为别人考虑,心太狠了!”
说完后沈黛容就推门进屋去了,她要劝说哥哥不要答应去陈怀,不能让沈黛娇得逞,她惯会骗人,不能被她的假象蒙蔽了。
沈黛娇在原地站了会,似是在想什么,抱冬担心四小姐的话伤了小姐的心,便道:“小姐,您对四少爷已经够好了。”
沈黛娇却转过身轻轻叹了声:“张家那个庄子肯卖就好了,加上那师兄妹的三千多两,正好凑足。”
她看中张家那山庄有一阵子了,苦于没有那么多的闲散银子,心思就不大,现在可不同了,她手头上银子够了,于是便时时惦念起来。
沈黛娇越想越遗憾,太可惜了,实在是可惜。
“小姐,四少爷他会不会反悔?”
“不会,他答应了的就不会。”沈黛娇还是了解沈世杰的,他不肯,那他保不齐会耍无赖不肯去,拿二伯拿祖母拿他那些宝贝来逼迫他去陈怀,都是没用的。
而她要的是心甘情愿去陈怀,毕竟那边的事很棘手,他沈世杰在人际关系上还是很拿得出手的。
所以她换了一招。
出奇的好用呢。
“备车,我去一趟陈山王府。”走了一半沈黛娇才想起来有一件事没办,赶忙让抱冬去备车。
“小姐要去找郡主?”
“找小郡王借书。”
……
沈世杰在家只休养了半个月,就被送出门去陈怀了。出发的当日看着恢复的不错,但在沈黛娇送了他厚厚一沓账簿给他路上“消遣”后,他的心情开始复杂了。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可具体又说不上来……
时入十一月,初冬来临,早晨起来花坛内已经开始结霜,赶早的,沈黛娇出门前往茶庄。
“小姐,今年冷的格外早。”抱冬掀开帘子在外看了一圈,又很快放下,“都开始穿厚袄了。”
“今年确实不太平。”沈黛娇翻着手札,这是她派人把《山游记》送去陆家后,陆修垣派人送来的,是一本杨先生写的《商义》,算是投她所好。
抱冬见小姐看的认真,便不再说话,马车很快出了城前往茶庄,一个时辰后,途径云桥镇时忽然慢了下来。
直至停下,车夫传话:“小姐,前头翻车了,是张家人。”
6、
云桥镇外去茶庄的路虽然是小道,但也算宽敞,遇上些事故也不至于堵了道。
但今日却不同,接连四辆马车,一辆扎在了沟里,另外的齐齐撞在一块,将道儿堵的死死的。
而这事故的缘由是张家的三位少爷,非但不先派人将马车清开,还互相看不顺眼,沈黛娇的马车停下时他们已经僵持有一会儿。
抱冬跳下马车去探问时,张家四少爷和张家二少爷正在吵。
“是你撞上来的,你要不怕耽搁事就等着。”张家四少爷张志霖满脸嘲讽,“山庄和你半点关系都沾不上,没请你还厚着脸要跟着去。”
“我有什么好耽误的,听说你们还请了陈山王府的小郡王,别等人已经到了那儿,你们还没去,招待不周。”张志宝看了眼就站在路边的张至珩,心里越发的不痛快,之前他和老四争的你死我活,他倒好,闷不吭声就从祖父那里得了予安山庄,他那也算赢?
“输不起啊二哥。”张志霖扬声,“现如今用这么下作的手段。”
两个人打着嘴仗,分不出输赢来,可两侧的被堵的马车却已有三四辆,再要这么下去,得惊动官府了。
马车内,沈黛娇听了抱冬的传达后,来了兴致,原来是那个予安山庄的张家三少爷。
于是沈黛娇便下了马车。
一直站在路边的张志珩是最快发现沈黛娇的,他朝张志宝他们走过去,客气道:“二哥,既然你的人不肯,那就由我的人来搬,路已经堵了有一会儿,不能耽误了别人的行程。”
“你少充好人,故意让车夫打的岔,要不然马车能撞上?我告诉你……”张志宝转身间,与沈黛娇打了个照面后,那气势凌然的模样骤然一顿,本来要喷出口的话也跟着被堵了起来,神情别扭道,“你……我自己的马车我自己会挪!”
张志珩:“……”学戏的么,变脸这么快。
可这张家人,个顶个的不简单,张志珩身上那股子谦和劲儿更浓郁了:“二哥不是要跟着我们一起去山庄,也没带几个人,我让他们赶快将马车挪开,好让大家同行。”
“你能安什么好心,别到时候在我的马车上动手脚,我……”张志宝一口气上来,又反应过来沈家三小姐在,于是,他冲着带来的几个家仆“和煦”下令,“你们还不快挪,别让三少爷伤了身子,他腰不好。”
沈志珩淡淡怼着:“让二哥挂心了,我身体好得很,倒是你,平日里还是少去河坊街的好,否则再多的补药都是无用的。”
沈黛娇就这么瞧着,心中感慨不已,多深厚的塑料兄弟情,关键时刻捅刀子的速度堪比仇人。
之前还僵持不下,谁都不肯让谁如意的几位张家少爷,在沈黛娇出现后,火速的差人将撞在一起的马车挪开,道路很快清畅。
“沈小姐。”张志珩率先上前来打招呼,客客气气保持着礼数,“耽误你时间了。”
不等沈黛娇回答,不甘示弱的张志宝也赶了上前,他这人做事直接,目的也是异常明确,不能让老三讨的沈家三小姐喜欢,于是他抢话道:“沈小姐这是要去哪儿?”
“我去茶庄。”沈黛娇嘴角浅笑,神情里透着疏离,“我先行一步,各位请便。”
“天色已晚,要不我送你过去!”张志宝对自己灵机一动想到的搭话理由,很是满意。
跟在沈黛娇身后的抱冬抬头看了眼天色,她们早晨出门的,这会儿都还没到正午,哪里晚了?
不用别人来说,张家四少爷即刻拆了台,他凑上前来,踩着张志宝给三哥站台:“沈小姐,我二哥他眼神不好使,时常看白就是黑的,你别介意,如今天色还早,你若不忙着事,不如一块儿去予安山庄,今日三哥设宴请了不少人去山庄游玩,你放心,还有我姐姐她们在,也请了不少女眷。”
7、
今天就是张志珩在予安山庄山庄内设宴,请了晋阳城内的一些公子小姐们前去游玩,才有了刚刚那一幕。
张志宝对祖父最后把山庄给了老三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加上今日设宴老三竟然故意把自己漏下,他就跟着过来了。
他和老四一路吵着没停过,直到刚刚马车打岔撞在了一块儿。
所以听老四说要请沈三小姐一块儿去山庄,张志宝也动了念头,看他不把宴会搅和了,让老三老四在沈三小姐面前丢人。
于是张志宝也道:“沈三小姐,届时我再从山庄送你去茶庄即可。”
一个两个都这么热情……
沈黛娇想起那日在井巷时沈二宝说的那些话,再看现在张家几位少爷的态度,沈黛娇的心情微妙了起来。
“不……”
“不必了,我们现在就去茶庄。”
沈黛娇身后传来熟悉的人声,转身看去,赵家的马车上,赵彦淮掀开帘子正看着她,笑容谦和:“可是能走了?”
这话说的似是他们一同去的茶庄,却是最直接的拒绝法子。
沈黛娇点了点头,由抱冬扶着上了马车,从张家人身边经过,头也没回。
赵彦淮这才看向张家三位少爷,客客气气的颔首,不带一个字,将帘子放下,让车夫跟上前面的马车,卷尘离去。
明晃晃被人这么看不上,张志宝的心情自然不好,回过神来后,他瞥了眼老三老四,去山庄的心思都没了,上了马车直接让车夫回城。
很快路边就剩下张志珩和张志霖。
“三哥,祖父许下那三间钱庄,怕是拿不到手了。”张志霖有些小聪明,也知道自己肯定娶不到沈家三小姐,便打算一力帮助三哥,不过看刚刚那架势,沈家那样的家世,怎么都轮不到张家。
“我们拿不到的,他更拿不到。”张志珩转身看从沟里拉起来的马车,眼神暗了下来,这里装着的都是要送给客人的礼物,成套的玉瓷,现在全毁了……
一个时辰后,茶庄外凉亭内,沈黛娇向赵彦淮道了谢,赵彦淮温和注视着她:“也是凑巧,今日正好要来一趟茶庄。”
“那就不多耽误赵公子办事了。”沈黛娇带着抱冬走出亭子,直接将他想一起走的念头给断了。
望着已经走到茶庄入口的沈黛娇,赵彦淮脸上始终维持着温和,一步未动。
身后的随从喊了他一声:“少爷。”二少爷特意为了沈三小姐才来的茶庄,可沈三小姐对少爷的态度是越来越冷淡了。
“你觉得这一趟可是能让她改变心意?”赵彦淮忽然问。
“少爷,沈三小姐若是知道您的真心实意,定不会像现在这般。”
“走罢。”赵彦淮收回了视线,朝着茶庄走去,随从跟在身后,心里敲起了鼓,少爷这般若是让夫人知道,只怕是又要说上一番了。
此时沈黛娇已经到了邱先生的住处,富有特色的圆弧门内,院子内满是茶架子。
几个头戴布巾的妇人正在拨弄竹筛上的茶叶,瞧见有人进来,热情和她打招呼:“姑娘你是来找邱娘子的罢,邱娘子去镇上喽。”
“婶子,我找邱老板,他可在家?”
“邱老板在茶山上呢,西面那一座。”
这时辰在茶山?
沈黛娇与她们道了谢,带着抱冬朝西侧走去。
晌午十分,茶庄内还是有不少人在田间忙碌,正值秋收,割了稻的水田内已经被犁过一遍,灌了水种下洋芋,如今瞧着空空荡荡,开春就能长成。
远处的坡上,一道道漫延直至山顶,绿油油的种满了茶树,风一阵,空气里满是茶香。
这时辰茶山上几乎没什么人,所以沈黛娇很快在西面的茶山上看到了邱先生,他身旁还跟了几个人,往上走着,似是在看茶。
沈黛娇走上拢坡,视线落在其中一人身上,嘴角微微扬起,巧了。
有些人即使是站在那儿不说话,也难以让人忽视,在沈黛娇眼里,陆家二少爷就是这样的存在,气质与众不同。
再加上他的模样,清秀俊逸,嗯,颇是赏心悦目。
站在拢坡中央的沈黛娇看的明目张胆,本是认真听邱先生说话的陆修垣察觉到视线,转过身,便对上了那一张笑颜,正当头的阳光落下来,将她衬的明媚动人,竟也是比不过她脸上的笑靥来的更加夺目。
片刻后,陆修垣却将视线往旁边挪了几分,这样直视他人并不礼貌。
可沈黛娇还在看他,嘴角呷着笑意,像是在和他打招呼。
陆修垣又将视线挪了回来,对着她轻轻点头致意,隔着些距离率先出声打招呼:“沈小姐。”
四周围一静,本来还在滔滔不绝介绍冬茶的邱先生即刻顿住,转过身顺着视线,看到沈黛娇后,眉头却是突突突的跳,啧,怎么是这小祖宗!
“陆大人。”沈黛娇走上前来,先是笑眯眯和陆修垣打了招呼,继而看向邱先生,“邱先生可好啊!”
“本来是挺好的。”邱先生呵呵笑着,见着你就不大好了。
沈黛娇恍若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朝上迈了步,便与陆修垣站在了一道坡上,她抬起头:“陆大人也来看茶?”
“嗯,陆某是为明年的贡茶而来。”陆修垣垂眸看她,见她脸颊微红,心中默默的判断,上坡路走的急了些。
“茶庄这里的片茶不错,邱先生家中制的尤其好,陆大人一定要尝尝。”沈黛娇说着往上面的拢坡走去,在茶树上掐了个嫩尖,扭头问邱先生,“今年是不是采到期了?”
“要护树了,昨日刚采下最后一批片茶。”邱先生哪能不知道她来的目的,上回没来成,这回她是不肯放过的。
“那我赶巧了啊。”沈黛娇笑眯眯道,正要往上迈,踩到了个茶树边上的小坑,人轻轻晃了下。
不等她站稳,一只手牢牢的扶住了她的手臂,等她反应过来人站定,那手已经收回去了,陆修垣就在她身侧两步的距离,向她赔礼道歉:“陆某失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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