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min 发表于 2022-10-25 18:30:06

故事:鬼子坟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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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平原县。20世纪90年代的乡村,还有着恬静而湿润的夏夜。
在堂爷爷快不行了,涎着脸、斜着眼,却不肯咽气,只是不停地蹬腿。儿孙们注视着那条细如麻秆的残腿,百思不解。媳妇椿叶迷迷怔怔地流泪,满脸皱纹的沟缝里闪着麻麻亮光,电压不足的白炽灯照着她像在迷雾中。在堂爷爷腿蹬得更快了,已经流出了泪,颤颤巍巍地挪动手臂,枯竹般的手掌直直地叉开,中指一勾一勾地如一条僵草虫,手掌老病牛拖犁一样爬在裆部,仍然在动弹。
椿叶突如梦中醒来,哑着喉咙低喊:“三子,把架子车拉到门口。旗子,扯一个稻草来……”
此时的窗外,月儿与草屋、大树齐首并肩,分不清长鸣如丝的虫儿有多少、在何方。黑蝙蝠掠过夜空,辉映着细如草籽儿的许多小星星,池塘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白光,一闪一闪地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
在堂爷爷躺在铺了稻草和棉被的架子车上,重孙子旗子在前边撑着车把,全家老少跟在后边,在“呱呱”的蛙鸣声里,向“鬼子坟”列队走去。
在堂爷爷的呼吸竟然沉重起来,腿已不再蹬了,正努力地向两边叉开,嘴唇一动一动地。椿叶走一段路就把耳朵向老人的嘴边贴一贴,似乎想听他说什么。手电筒照在老人缓缓起伏的前胸上,一晃一晃地使旗子走不稳路,后来干脆灭了。
“鬼子坟”已近在眼前。
乱石已经少了,萋萋的野草也被牛羊践踏得如毯子一般。养鸡场在三百米外,日光灯耀眼地照着,依稀能听到“咕咕”的鸡叫声。
十来个人没有言语,眼睛冲着椿叶眨动。
椿叶把嘴伸到耳边,轻轻说:
“爹,来了,这处是老地儿,一点儿没错、爹,你尿吧,我给你松裤带……”
在堂爷爷一泡尿,尿尽了阳寿,心满意足地去了。
本来,在先前每次生病时,他都要来这儿撒泡尿,然后便能神气活现地恢复健康。
椿叶两眼泪水长流,大家默然无语,一个接一个地背对“鬼子坟”跪了下来,算送老爷子了。
在堂爷爷死得有味也隆重。他的遗愿是埋在“鬼子坟”,除了带去那杆油黑放亮的土枪之外再没有交代要别的东西。老土枪和他差不多长短,只是看起来比他壮实,圆滑锃亮的枣木托子左侧刻着三个头脑壳子,由一把长刀串着,活像货郎的破绷鼓子。长枪管是新装上的,有一圈一圈的抛光。枪背带是黑色的,油滑得如漆过一般,这是在堂爷爷曾勒过的裤腰带,最初的来头已无从考证。
全村没有人不戴白帽子的。披麻片的有十三个,全称“十三郎”,都是名震乡里的人物。大郎已七十有四,是两个大学生的爷爷,诨名“八卦算盘”,先前是村里的会计,上过私学的,在堂爷爷护下的义子。二郎鬼剩,是日本鬼子一刀没砍死的,瘸子,娶过三个老婆,跑了俩。三郎有志气,已是大教授了,历史系主任,本来没指望他披麻戴孝,村里人原想,只要他能回来送送义父,就算尽那个义务了。四郎有血性,是肩扛四个银星的大校师长,土枪的原装枪管就是他给折腾去炼了钢铁的。五郎是在堂爷爷唯一的亲生儿子,椿叶的丈夫,现任鬼寨村党支部书记。十一郎是个以说书为生的瞎子,刘兰芳的《岳飞传》能够过耳不忘,方圆百里名声响亮。剩下的七个郎也都是拣来的孤儿,皆是各有所长,单靠兄弟们的帮衬,也活得人模人样。
“十三郎”每人的身后都是妻子儿女、女婿儿媳、孙子外孙一大帮,再加上附近各村支书、村长,那阵势年轻人根本没见过。
在支书五郎那淹在人潮中的院落里,扎着黑色挽幛的在堂老人永远地抿着没了牙齿的嘴,四四方方的相框关不住他痴痴的笑意。他注视着每一个冲他叩头的人,仿佛不是他自己的事儿一般。师长四郎如刀似剑的隶体挽联,不论平仄,随风飘动——三个鬼子一泡尿,遍地儿郎皆英豪。
在堂老汉的墓穴在“鬼子坟”的东南角上,一色的青砖砌成。穴向与东南一里外的祖坟地相同,大郎用了最好的罗盘仔细校正过。老汉明白的时候再三交代:枪口向西北,双腿叉开向西北。
望着忙碌的工匠和兄弟们的认真劲儿,四郎师长苦笑,提笔写了个“请勿送礼”的纸条贴在大门上。大郎瞅了半天,也写了“多烧纸钱”的纸条贴在了二门上。
“鬼子坟”今天热闹非凡,火红的炮仗比起半个世纪前日本鬼子的机关枪来,有过之而无不及,那响声出众的炮雷子几乎能和当年的老土枪比个上下。
享年92岁的在堂在五十里平原近百年历史中是最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他曾经是一名震大平原上的土匪头目,但是许多庄稼人总觉得他是这片土地上一棵根深叶茂的老柳树。就是“文革”时最为疯狂的年代对他来说顶多算是一场暴雨,刷掉一堆残黄的叶片而已,没有敢于拿刀砍倒他,他生在农民之中,最得天地之气。
2
1918年,也就是民国七年的冬天,12岁的在堂眼睁睁地看着他爹被东家的大少爷一脚踹进了结了薄冰的藕塘,说是控不出两盘莲菜就不准上来。在堂他娘闻讯赶来,刚给大少爷跪下,就听有人喊:“在堂爹沉下去了,沉下去了……”
等几个长工和在堂娘把在堂他爹从冰水中捞出来呼天抢地地往家抬时,在堂已经拿起半块砖敲在了东家大少爷的头上。12岁的在堂跑得飞快,他钻进了村前的大树林,转眼之间便消失了。等夜里他摸回家时,邻居家大婶闪开一条门缝一把将他拉了进去,立即把他藏在了床洞下面,边塞进两个红苕边小声说:
“你妈和你爹都在东庄李郎中家,你家里有两个东家的人,你可不敢回家呀,叫他们给逮着就没命了呀!你就在这床下边呆着,千万不敢出来……”
小在堂的一砖头,立马叫大少爷破了相。人们立刻惊叫起来,有人上来捂住大少爷的头,有人去撵小在堂。撵小在堂的几个长工,撵着撵着心里便没劲了。
邻居大婶也是穷人家,丈夫民国初年给乱枪打了腿,不能给财主扛长工,每天在家搓绳卖点零钱糊口,日子过得很难。因此,两家人非常投缘,常常相互照应。大婶家11岁的闺女柳叶儿也已经两家大人做主,说好了以后给在堂做媳妇儿。在堂在床下一呆就是半个月,直到他爹风寒不愈打着冷战含恨而去,娘也魔魔怔怔地守着爹的尸体不肯下葬,小在堂才被大婶放出来跪到了爹的床前……
后来,小在堂便跟着有些魔怔的妈妈四处讨饭。3年后,他妈妈疯了,不知吃穿,只是抱着他不肯丢。一天夜里,他带着妈妈来到大少爷的宅院前,只一把火烧起来,妈妈便大笑起来,然后气绝而去。
自此,小在堂便投靠了附近的几个惯匪。开始只一心想做财主家的生意,后来也偶尔动动来往的富商,但他从不搅扰穷人。就这样,三十出头他便成了附近十里八乡土匪们的头目,一口气抢了三家财主的小老婆,只管养在匪巢,后来便都不愿意离开了。
在堂邻居大婶,后来被破了相的东家大少爷知道了她藏匿小在堂的事儿,受尽了欺辱,被迫到五里外的一个庄村租地生活;在一个大旱之年,为不至饿死,将17岁的柳叶儿给了一家有钱人做了二房;再后来这家人遭匪,柳叶儿便被抢进了平原边缘靠山而立的一个小寨,成了土匪的压寨夫人,慢慢地也有了些打家劫舍的本事……
1939年秋天,五十里平原上来了一队日本兵,他们的武器闪着青光,走起路来像皮影戏里的牛头马面。打头的军曹个头最大,目不斜视地抱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皮靴咔咔地连成一个声音。鬼寨前的大车路上,除了这队三十多人的鬼子兵以外,连个鬼影也没有。兵荒马乱的时节,谁想死,上大车路上遛一遛准成。
不知姓名的3个汉奸领路,不停地跟鬼子头子点头哈腰地“哈依”着。他们一人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袱,全是日本鬼子从城里商店里抢来的糖块。鬼子头子山田次郎少佐突然叫了一声口令,日本鬼子迅速散开卧倒,四个机关枪手拿着眼瞅少佐。只见山田少佐眼睛死盯着路西的一个开阔地,有一股青烟徐徐随风飘摇,机枪手们立即扭转枪口向开阔地瞄准,半刻钟的工夫,仍没有动静。山田示意一个机枪手,向那股青烟附近横扫了一气,片刻便隐约听到了一个小孩子的哭声。
3个汉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山田晃晃东洋刀:
“你们3个,留下一个,去看看,什么人?”
靠山田稍近的两个汉奸只好猫腰站起来,山田一挥手,8个鬼子端枪跟上来。一个军曹一只胳膊一抡,8个鬼子“呼”地散开,成一个扇形向冒着青烟的开阔地包抄过去。
开阔地实际上是一个河套,河水干涸了,芦苇稀稀落落地泛着枯黄。与大车路相比,这是一处洼地,满地乱石与瓦片,远远地能看到有一堵残墙,打着尺把高的石基,孤零零的,青烟从墙里袅袅升起。汉奸和鬼子们小心逼近残墙,还在七丈开外就清晰地听到一个小男孩的抽泣声。一个汉奸掏出手雷,拿出了往墙里侧扔的架势,军曹瞪了他一眼,汉奸没敢动。3个鬼子猫着腰,端着枪向残墙另一侧摸过去。片刻,就听到了一个日本鬼子叽里呱啦的咒骂声,3个鬼子也都直起了腰,向军曹这边摆手示意没有危险。
日本鬼子围上来的时候,鬼剩用枯苇烧起的火正旺,火舌舔着一个破口瓦罐的底部,整个河套已经飘起一股鱼腥味。破瓦罐里的汤已经洒掉了大部分,本来鬼剩正在捣弄着煮鳝鱼汤,一阵陡然的机关枪声使他手中正拨弄鳝鱼的芦苇秆抖动一下,支在高低不一三块石头间的破瓦罐失去了平衡,鱼汤便顺流而下,直到子弹打到了石墙基上,鬼剩才扶好瓦罐。鬼剩心里感到奇怪,以前听到的枪声都是稀稀拉拉的,跟自己拉屎一般,今天咋跟放红炮一个样?
军曹鼓着腮帮子,似笑非笑地瞪着鬼剩。鬼剩惊异地望着围着破墙圈子上的鬼子兵,不敢哼哼了。一个鬼子兵很气愤地顺顺枪托,想揍这个只有十来岁的孩子,军曹咕噜了一句,鬼子兵当即立正了一下,没再动。两个汉奸凑上来,一人拖着孩子的一只胳膊,拉出墙围,鬼剩抿了抿脏兮兮的嘴巴,挣着扭头看看冒气的瓦罐,嘴里不停地骂着什么,火“轰”地便散开了。
鬼剩被拖上了大车路。
山田摸了摸鬼剩满头的乱发,从一个汉奸的包袱里抓出一把糖块来,先剥一颗放进了自己的嘴里,咕噜了两下便表现出一种很受用的神态,然后又剥一颗要往鬼剩的嘴里放。鬼剩紧闭着嘴巴,怕得直发抖。一个汉奸堆着笑脸和颜悦色地冲鬼剩说道:“太君给你的是糖,甜甜哩糖,可好吃咧,你尝尝就知道了。莫怕,莫怕咧,我们是来抓土匪,来打、打‘雷子的哩。”
鬼剩迟疑地张开了嘴巴,果然很甜,比河边挖来的茅草根强多了,尝到味,便毫不客气吮吸起来,仿佛忘掉了鳝鱼汤是什么东西。
山田微笑,望着鬼剩迷惑不安而又不顾一切的吃相,微微点头,将手里的糖块一股脑儿放到鬼剩的两只泥乎乎的手里,扭头吩咐三个汉奸:“要好好照顾这个小孩,让他跟着皇军一起吃住,对我们大大地有利!”
三个汉奸赶紧低头:“哈依!”
鬼子们放心地横行于大车路上,一个汉奸用绑腿带拴住鬼剩的手腕子,牵着走。
大车路要穿一片毛柳林子才能到达鬼寨,山田指挥着鬼子们向毛柳林子放一排手枪,看看没有什么动静,才迟疑地开了过去。
就在这时候,五十里平原上的抗日战争打响了第一枪。
3
一声沉闷的土枪响,撂倒的是骑在东洋马背上山田次郎少佐,紧接着便听到一声刺耳短促的铜哨声。跟着哨音,“嗵!嗵!嗵!”又是三声土枪,一个正端着机枪扭身的鬼子机枪脱手,仰面倒下。
鬼子们反应迅速,“扑通!扑通”全部卧倒,几乎一齐扣动扳机。一片枪声将惊起的鸟雀震蒙了,竟有几只直向鬼子们头顶上飞来。
鬼剩“哇”地大哭起来,鬼子没人理他,只管“噼噼啪啪”地放枪,牵着他的汉奸慌里慌张地爬过去推推满脸开花、血肉模糊的山田少佐。训练有素的东洋马卧倒在大车路中央,马背血流不止,四只铁蹄兹兹扒动地面。
土枪声已无影踪,鬼子们连个人影也没有看到。四声枪响似乎来自四个方向。鬼子们停止了射击,却不知道往哪里追击。
一个卫生兵在料理山田,山田看起来已没了人形。土枪的威力就是大,无数铁沙子已经钻进了山田上半身的所有部位,山田两个眼球都崩烂了,大腿在抽着。卫生兵抽出纱布都不知道往哪儿包扎才好。军曹过来看了看倒地的山田和机枪手,冲卫生兵摆摆手,指挥全队迅速从原路撤出了毛柳林。一个机枪手冲来路两旁乱扫了一气。东洋马驮着还没有死透的山田和机枪手,两个汉奸拖着吓呆了的鬼剩。鬼子们一口气退到了开阔地河套子附近才停下来。
军曹取下了挂在山田脖子上晃悠的望远镜,前后左右仔细地望了一圈,除了几股跟鬼剩烧鱼汤一样的青烟之外,竟什么也没看到。
这次伏击在县志上没有记载,到今天也许只有二郎一个人还记得。二郎一直觉得这次漂亮的埋伏是干爹干的,他听到的第一声土枪跟干爹的土枪不脱二壳。后来干爹每次放枪时,二郎总会想起毛柳林子里的一幕。
在堂老汉拒不承认那次是他的杰作,问得火起了,就说:“那是四方土地神干的,神仙教你咋打鬼子哩,凡人谁的枪法有那准?干爹这辈子的想头就是那个样子的神仙枪哩。”
然而二郎不相信这话。
鬼子在河套附近休息,用一口黄布袋把死透了的山田装了进去,机枪手原样未动。
鬼剩瞪着眼睛,大气儿不敢出,手腕子上的绑腿竟不知道哪儿去了,3个汉奸喘着粗气。军曹卡吃卡吃地踱步,眼珠都红了,剩下的3个机枪手抱着机枪各站一处,眼珠子一动不动的。
军曹在大车路上转了两圈后,把目光瞪向了鬼剩,对一个矮个子汉奸叽里呱叽地训了一通话。矮个子汉奸一把将鬼剩揪到跟前,自己取下包袱打开,把糖拨弄得“哗哗”地响,眼睛瞪着鬼剩说:“太君跟你打听事儿,要是你敢说瞎话,吃不着糖是小事,还得对你的肚皮上放枪!”
鬼剩看着各种彩纸包的糖块,眼睛躲躲闪闪的。
“你知道刚才给你糖吃的太君,是谁打的黑枪?”
“八成是‘雷子,你们不是要打他们吗?他们先、先打哩!”
“‘雷子的家住哪?”矮个子汉奸给鬼剩一颗糖,鼓励他往下说。
“‘雷子不要家,‘雷子没家,‘雷子又不养小孩。”
“那他们是谁呀?”
鬼剩掰着手指头:“有‘大雷子,有‘硬枪雷子,有‘花雷子,还有,还有‘雷子大侠哩!”
鬼剩越说声音越大,小眼睛也转起了圈圈。
“你认得几个?”
“我就认得‘花雷子一个。”
“‘花雷子?你今儿个看到了没有?”
“晌午,见她打兔子哩,打死了3只,还是我帮她撵出来的,她说赶明儿给我吃肉哩。”
汉奸有些紧张,赶紧追问。
“在哪里打兔子?”
鬼剩用手一指那干涸了的季节河:“就在河湾里。”
汉奸立即向在一边正瞪着眼睛的军曹报告:“太君,这弯河道里怕是有埋伏,我们是不是离开这个地方,再往前走走?”
军曹没有反应,定定地看着鬼剩吮吸着糖块的嘴巴,示意汉奸再往下问。
“你家在哪儿住?”
鬼剩抬手向鬼寨方向指了指,“就在鬼寨住。”
“你们村都有谁是共产党?”
“‘顾三堂是啥呀?”
“有谁是共产党?”汉奸随手又给鬼剩拿了一块糖。
“‘顾三堂没听说过,要有我就能知道,八成还没有来哩。”
汉奸气极,立即没了笑脸,掏出盒子炮,点着鬼剩的脑袋:“你这小兔崽子,咋跟傻子一样,问啥啥不知道,有个屁用处,再不老实回话,老子给你个铁炮吃吃!”
就在这时刻,破墙圈子里响了一声枪,打在了离鬼剩最远的一个机枪手身上,却并不是土枪,就要了这个鬼子的命。
鬼子们如临大敌,立刻在大车路上成一线散开,机枪、“三八大盖”一起响了起来。残墙围子起了一股一股的土烟,并没有人出来反击。
鬼子们不见有什么反应,枪渐停了下来。军曹刚想直起腰,一颗子弹便飞了过来,穿过搭在马背上的机枪手尸体裆部,钻进了马肚子里,东洋马一声哀号便“扑”地卧地了。
残墙的凹处隐约有杆微往上伸着的枪管,远远的难以看清。鬼子们的枪立即猛烈地响了起来。
军曹指挥五六个拿“三八大盖”的鬼子,在机枪的掩护下开始向残墙包抄过去。刚猫着腰走了几步,东北方向一座废弃的土窑附近,便连续响起三声土枪,一下子便把他们打懵了,竟有三四个鬼子挂了花,有一个跪下去起不来了。军曹恼怒地吼了一声,摸了一把后颈流出的血,大声呼喊着,让鬼子兵分两路,向两个方向反击。军曹话没落音,残墙那边一个绿色人影便一跃而出,扑在地上,迅速向弯曲的河道里抱枪滚去。几个鬼子立即边放枪边追过来,沉默了片刻的土枪又连续“嗵嗵”地叫起来,鬼子们忙又卧倒打枪,翠绿的人影已滚进河道,在芦苇丛中消失了。五六个鬼子端枪追了过去。
土窑这边又没了动静,军曹领着剩下的鬼子边打枪,边向土窑方向逼近,竟然丝毫再没有遭到反击。三挺机枪不停地向土窑扫射。鬼子们边跑边散开成一个大扇形,3个汉奸挟持着鬼剩跟着瞎打枪。
在离土窑20米远的地方,鬼子们停了下来,把土窑团团围住了。土窑里冒着青烟,朝北的窑门已塌成了豁口,顺着窑门有道引水用的土沟,连着东西方向的季节河。土沟不太宽,仅容一个人蹲着藏身。军曹的目光盯着已有人蹬出鲜土的土沟,顺着土沟开始审视季节河。
此时,土窑里有了动静,只听到“咚咚”两声闷响,窑里的烟更浓了,鬼子们全部卧倒,又开始对着土窑放枪。有个机枪手一个滚翻把枪口对准窑门猛打一阵,只听到土窑里呼呼地着起了大火。一个鬼子从窑顶扔进一颗手雷,火苗被炸灭,没有了声音。两个鬼子端枪靠近窑门扫射,根本没有反应。
鬼子兵在土窑里什么也没有发现,窑里正在冒烟的芦苇秆上散落着红红绿绿的炮丈纸,刺鼻的火药硫磺味随着青烟飘荡。
军曹忽地明白了什么似的,命令部队跑步向刚才6个鬼子追击绿衣枪手的方向增援,军曹嘴里不停地咒骂着,拿望远镜向西南方向观察。九曲十八弯的河道里,参差不齐的芦苇荡和坎坡使他无法搜索到半个人影儿。
追到大车路上,军曹留下4个鬼子看护折了腿的机枪手以及死人、死马,挑出两个机枪手,慌里慌张吆喝着,顺河道向西猛追。
河道里横七竖八地倒着芦苇秆,绊得鬼子心头起火却也无可奈何,一个鬼子被绊了个嘴啃泥后,军曹命令沿着河沿未长芦苇的岸堤搜索前进。
追击绿衣枪手的6个鬼子已经被敲掉了两个,剩下的4个红了眼跌跌撞撞地丢下同伴的尸体不管,紧盯着绿衣枪手逃跑的方向狠狠扫射。经过半个小时的追击,绿衣人终于被子弹撵上了,打在肩上,一个跟头跌进芦苇丛里,举枪的一侧肩膀已不大能动弹,另一只手紧紧捂住鲜血直流的伤口。
4个鬼子马上小心地逼了过来。就在这时,一声震天动地的土枪向着排队追击的4个鬼子兵横扫过来,两个鬼子当即倒地而亡,另外两个鬼子已是浑身挂花,跌倒在地上痛苦地抽搐。军曹领着一拨人听见土枪声,便飞也似的向这边急追。
绿衣枪手已滚进了芦苇丛,咬紧牙关卧地观望。
这时,只听一声嘶哑的铜锣,四个服饰奇异、土匪装扮的汉子疾行而至,如同拉网一般,每人只搜索眼前两丈左右的芦苇丛,速度极快地向前猛跑。在距离鬼子兵们十丈左右的地段,一声细微的呼哨,4个土匪同时就地打滚前进,速度稍有减慢。转眼之间两个活着的鬼子已被锋利的短刀洞穿心脏,4支“三八大盖”已被4个土匪分别捞在手里。四个土匪以半跪的姿势散开,细心搜寻绿衣枪手。
此时绿衣人已几近昏迷,土匪们无暇顾及,便由两人分别抓住胳膊,两人分别抓住腿,飞也似的向南疾跑。
军曹带领的一拨人距此只有四五百米,就在这时,从北面方向响起一声铜锣,吓得鬼子们立刻卧倒,机枪、步枪一齐扫射过来。大约有半袋烟的工夫,北面不再有什么反应,军曹便不再理会,指挥人马继续向西追击。追到距鬼子的尸首还有百米左右时,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土枪,军曹前方十几米的芦苇有不少被拦腰打断,刷刷地倒在芦苇丛中,鬼子兵们立即目瞪口呆,卧倒不敢乱动。
四名土匪拉着绿衣人已跑出一里开外。
4
绿衣人如同一艘小船在芦苇荡里快速游动,散落的长发划过不断倾倒的芦苇,四名土匪早已大汗淋漓,气喘如牛。经过将近五袋烟的工夫,有一名土匪跌倒了,大家才就势停下来。一位年长的土匪把手伸到绿衣人的脸上,想试试绿衣人是不是还有气,刚放上去,立刻便惊叫一声跳将起来,绿衣人一口咬住了土匪的大拇指,一股鲜血被土匪硬拉了出来。另外三个土匪都笑了,其中一个呼呼哧哧地说道:“老黑这回的便宜可真是占得贵了点。”
名叫老黑的土匪十分气愤,对着绿衣人委屈地说:“‘花当家的太不够意思了,我们舍掉命救你为的是啥?你就是陪我们睡上十天半月,也还不了这个情!”
绿衣女子痛得满头汗水,对着土匪们骂道:“你这些叫驴,被你们救了还不如去死!你们回去对在堂那个臊驴讲,东洋鬼子来了,叫他别再打我们的主意。你们四个现在把我送到小鬼庄,每人十两金子、一个女人!”
土匪们面面相觑,最后把目光集中到老黑脸上。老黑好像没听到绿衣女子的话,并不理会大家的神色,只是慢慢地蹲在地上思忖了片刻,便忽地站起身来,说道:“想要命的就快些走!”
四个土匪便又架起绿衣女子,开始继续向前急行。
绿衣女子这次是双腿朝前,稍高一点的芦苇纷纷汇集到腿根处,顺着屁股沟弯腰疾退。不到半袋烟的工夫绿衣女子便受不了,断断续续地叫道:“快掉个头,快掉个头……”
这时四个土匪已经走进一处十分茂密的芦苇荡,老黑轻声吩咐:“到里边歇一歇吧。”
找到了密不透风的芦苇丛,四人把绿衣女子放下。老黑顾不上喘气,指着绿衣女子的枪伤对另一个土匪说:“给她弄弄。”
被点到的土匪便小心地从腰际解下一个土布袋子,从里边取出了一只精工打造的折叠小刀以及一些大小不一的玻璃瓶和瓷瓶。准备动手为绿衣女子疗伤。
绿衣女子见状直摇头,少气无力地说:“要想让我活着,就不要碰我!你们好好想想,快点把我送到小鬼庄,我会叫你们安乐富贵一辈子!”
懂医道的土匪便不再动作,只一屁股坐在了芦苇秆上。
老黑嘿嘿一笑:“你别蒙我们,送你到小鬼庄,我们也顺道回老家了,哪里会有什么安乐富贵!你不要把我们当小孩哄,谁不知道谁呀!”
老黑歇了歇又说:“我们老大喜欢你,真是件大好事,要不然你早被我们兄弟们吃到肚里去了。说实话吧,你说的安乐富贵,别说是假的,就是真的也不如和你睡上一夜……”
“老大真是有福哇。”另一个土匪感慨地叹道。
绿衣女子渐渐急躁起来,不再理会自己的一头乱发。咬咬牙,做出了决定:“那你们就睡吧!只要放我走,以后千万别让我再见到你们……”
土匪们大眼瞪小眼,一时无人搭腔,足足有半袋烟的工夫,大家一动不动地看着绿衣女子,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是老黑先反应过来,把手中的短刀狠劲插进芦苇地,头也不扭地颤声说道:“各位兄弟,黑哥请你们到远处看着点!”
三个土匪几乎同时打了个冷战,有一位抱头就跑了。懂医道的土匪看了一眼红了眼的老黑,慢慢地说:“老黑,你要做对不起大哥的事,兄弟不愿管, 只是可怜你的老娘和那两个没娘的孩子,她们都要人头落地了……”
老黑沉默不语,蹲下来攥住那把插在地上的短刀,飞快地拔将出来,一扬手飞向另外一个不言不语的土匪,正中心窝,倒地而亡。懂医道的土匪十分惊慌,就近一把揽过绿衣女子,将短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瞪着老黑。
老黑摆摆手:“兄弟不会害你,你是一个好人,是不该上这个道的,我知道你的心肠好,你要记住,上了这条道的都不再是人啦!不是人就不要再干人事,要不就活不下去。我今天要不干这事,就是活不下去。你拦我的意思我明白,你是想保住我的家小,就凭这一点,要有下辈子我愿意做你们家里的一头牛。”
老黑一边说一边拔出刺入土匪前胸的短刀。
“你要是真有这份心,就去撵上跑掉的那个兄弟,想法子让他别往外讲,这事也就不会有人知道了。”
懂医道的土匪脸色苍白,拖着绿衣女子边走边说:“老黑你不要动,先叫我走几步,一会儿就放了她,以后打死也不再掺和你的事。我会告诉那位兄弟,就说你死了,你千万别叫老大碰着。我们兄弟一场,我会把马槽下埋的银元分一半给你娘……”
走到五丈开外,懂医道的土匪便猛地丢下绿衣女子飞速逃去了。
老黑一个箭步冲过来,轻轻地抱住面色如纸的绿衣女子,放平在压倒的芦苇秆上,竟然现出了满脸柔情。绿衣女子眼睛紧闭,一动也不动。老黑先是轻轻一口气,吹去绿衣女子搭在脸上的乱发,然后慢慢把脸伸上去。
就在这时,绿衣女子那只未受伤的臂膀慢慢抬起,一只手“啪”地一下紧紧卡住了老黑向前突出的咽喉,猛地一叫力,手腕“咔嚓”一扭,鲜血便立时迸发,老黑“咕咚”一声栽倒在地,气绝身亡。
绿衣女子昏了过去。
5
军曹带领剩下的20多名鬼子,终于占领了鬼寨村,村里只有40余口老弱病残来不及逃走的乡亲。
日本鬼子们十分疲惫,急着处理十具尸首。他们搜索完全村,用刺刀把无法行走的病人和老人全部捅了,将能够行走的人集中在村头,由三个汉奸招呼着像赶猪一样用刺刀逼到村前的小树林子里。十来个鬼子端枪站在四周,发现有乡亲跑到圈外,当即开枪打死。另有十个鬼子排成两队,端着刺刀见人便挑。
鬼寨村有史以来最为灭绝人性的血腥屠杀在不到半个时辰内便结束了,全村除了几只四处乱飞的鸡和乱跑的狗之外再也没有了活物。
日本鬼子发了疯,连两头来不及转移的猪也给捅死了。他们喘着粗气,在村子里四处奔跑。最后,军曹挑选了一处由石头砌起围墙的宅院,20多名鬼子便都住了进去。离这所宅院稍近一些的房舍在两个时辰里,逐个被推倒,然后全村的房子除了鬼子住的宅院外全都起了大火,渐渐成为废墟。
有着几百年历史的鬼寨在大火中消失了,村头积满了微风扬起的灰烬。有一两只不愿离家的狗在丧嚎着,夹着尾巴飞快地乱跑。
只有一个人在这个毁灭的村庄里躲过了灾难,他是一个12岁的男孩,藏在唯一幸存的宅院内,一个老式的象牙床洞里。在鬼子们杀人放火的时候,他睡得正香,直到“咔嚓、咔嚓”的皮靴声走近象牙床,才把他惊醒,咕咕噜噜的日本话使他认识到是鬼子的声音,吓得大气不敢出。
军曹坐上了象牙床,用刺刀划了几下床帮,对满床的浮雕花纹十分感兴趣,观察半天便躺了上去。
一个鬼子兵把迷迷瞪瞪的鬼剩绑在堂屋的供桌腿上,拿起一只铜香炉扣在了鬼剩的头上,香灰撒满了鬼剩全身,鬼剩一动也不敢动,两只眼睛成了两个黑洞洞。
就在这时候,一声摄人心魄的土枪声响了,声音比以前更为沉闷,如同浓云里的一声闷雷,鬼子们号下的宅院立刻飞沙走石,树叶唰唰飞舞,几只受伤的麻雀凄厉地鸣叫。这是一种特造的土枪,俗名抬杆,须由六人操动,可装铁砂二十斤,如果对着人群放枪,一般伤亡三五十人不在话下。
鬼子兵们立刻冲出各个房间,在围墙门两侧架起了机枪。军曹也一跃而起,爬上一架木梯,用望远镜四处观察。抬杆响过之后,便不再有什么声音,鬼子们不敢回屋,迟疑地向门外观望。
两个孩子在房内,都知道是“大雷子”来了,床下的孩子先探出个头来,一眼便瞅见了鬼剩,看鬼剩那个样子先是吓了一跳缩回头去,过一会儿又忍不住伸出头来,这才看清楚是自己的小伙伴。小家伙不敢言语,蹑手蹑脚从床洞内爬出来,看着鬼剩头顶香炉的模样,先是有些可笑,而后手使劲将香炉取下。鬼剩一看是自家人,“哇”的一声刚要开哭,便想起不是地方,硬生生地噎了回去。两个小家伙你看我,我看你,便商议着如何逃出去。
从床洞下出来的小家伙对这所宅院十分熟悉,因为他爹就是这家的长工。他因为偷喝了东家的老绍酒又打碎了酒坛子,忘记了去放牛,才偷偷躲在了这家刚下世的老太爷床下,没想到竟误了逃生。
外边的抬杆又打雷一般响了一声,鬼子的机枪也跟着叫了起来。
两个小伙伴最后想到了东家藏酒菜的地窖,他们决定到那里边躲躲。鬼剩已经魂不附体,紧拉着小伙伴的衣服,来到了偏房的灶间。灶间离地窖的入口有五丈左右,正好对着两间长工们歇息的土房,鬼子们往外打枪时是无法看到这边的。他们趴在锅台上往外观察,锅洞里的劈柴还在燃烧,估计刚才鬼子们正烧着水。
在躲进地窖之前,他们把几块一端燃烧着的劈柴放进了柴草堆,一会儿大火便烧起来了。
鬼子们慌了神,好在土匪们始终没有向宅院内进攻,只是不停地变换位置放抬杆。军曹担心土匪们趁火打劫,只抽出五六个鬼子去灭火,打水很不方便,两只木桶放进院内的深井左摆右摆,很难灌满水。折腾了一会儿,火便上了堂屋里摆放的纸人纸马,顺势蹿上了屋檐。军曹气得直打哆嗦,冲着大火放了两枪,便不再理会。
二十多个鬼子明显地感受到了某种危险正在降临,因为天马上就要黑下来了。
6
两个土匪前后脚赶到了老巢,看到三个压寨夫人正忙碌着造饭,几个小孩子帮着烧火。原来,老大在堂仍然在与日本鬼子纠缠着。两个土匪一商议,便决定拿着缴来的快枪去支援老大,并向老大报告:“花雷子”跑了。
“花雷子”在芦苇丛中昏睡了两三袋烟的工夫便回过劲来了,她草草处理了一下自己的伤口,踉踉跄跄地往自己的老巢赶去。
土匪头子在堂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制服“花雷子”,了却自己十多年的相思美梦。经几个月的探查、运筹,决定今天实施行动,把手下的四十多名兄弟全放了出去,本以为会十拿九稳,却不料半路里杀出了一队日本兵。本来鬼寨有他很多亲人,他的姥姥、舅舅们是一大家子,多次在他受伤的时候救过他。为了给亲人们争取时间逃难,他决定拖住鬼子兵,暂时把“花雷子”交给几名弟兄去对付。
可是,日本兵血洗鬼寨的时候,将他重病的姥姥一枪打死了,曾经收留过他的几间草房也成了废墟。他本是受尽了屈辱和饥寒的孤儿,唯一温暖的记忆就是姥姥的爱抚。他想象着鬼子兵枪口下的姥姥,看着浓烟滚滚的村庄,当一位被挑开肚皮,用土布裹着苦苦哀号的老人断断续续述说惨状之后,土匪在堂决定要当个英雄……
他把人马分成三拨,每拨都有一支威力巨大的抬杆以及两支快枪和三四支土枪,把个烟火不断的鬼寨村包围了起来,准备把鬼寨村当作鬼子们的坟场。
他们三拨人马慢慢放着抬杆,准备等天黑之后去收拾小鬼子们。
绿衣女子回到离鬼寨十里的老巢,已是黄昏时间,正碰上一个湿淋淋的土匪被捆在一棵老柳树上挨鞭子。原来是土匪头子在堂派来求援的,正是那位懂医道的土匪,绿衣女子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又昏了过去。
绿衣女子决定加入打鬼子的行列,但是照样也抽了土匪几鞭子解恨。鬼寨村有她自幼相好的人,有她一个温暖的巢。现在,绿衣女子的心十分焦急。她稍事休息,喝了点热水,便骑着一匹极少骑的马领着十多个姐妹上路了,懂医道的土匪还送了她一点止痛的药末。
鬼子们的黑夜,说来就来了。
逃往四处的鬼寨村人,从远处看到了村子里升起的浓烟,便都惊呆了,那些有亲人丢在村子里的人们纷纷抱头痛哭。不少男人便悄悄地向回村的路上走去,女人们泪流不止。男人们在村子四周碰上了土匪,大家眼都直了,根本就不把平日畏若凶神的土匪当回事,土匪们便拉往他们,告诉他们村子里的惨状,劝大家等天黑了一道杀进去。
这时候土匪和老百姓们成了一家人。土匪的队伍很快壮大起来,各式武器土洋结合,渐渐把鬼寨村包围得如铁桶一般。
匪头在堂已经来到了村头的小树林子里,抱着被枪挑死的老舅痛哭失声,很多乡亲跪在亲人的尸体前发疯地抽打自己的脑袋。四十来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大部分是内脏外流,一些肠子挂在树桩上、小树杈上,整个林子腥风四起,阴森恐怖。
死亡气息笼罩下的小树林聚集了六七十个青壮年男子,他们都抱定与鬼子拼死的决心。
在堂在天黑之前已经打定了主意,他先派出了三个土匪带领三个乡亲在大车路上探察鬼子从城里来的援兵,约定发现援兵就以三支冲天雷烟花为号。然后,他便放心地支派人马,布置他一生中唯一受乡亲拥戴的战斗。
天黑下来时,绿衣女子赶到了,她不愿意和在堂搭话,只是在十丈开外观察着。匪头在堂来到马前,双手抱在胸前:“在堂谢了!我要给你看一出大戏!”
绿衣女子没有搭理他,拨马和女伴们到一边去了。
鬼子们被不急不慢的抬杆声震得心烦意乱,几次试图从围墙内冲出来,每次都顶不住抬杆倾天而至的铁砂子,总有几个人挂花,然后不得不龟缩回去。军曹气得晕头转向,拿一把指挥刀到处乱窜,看到一个汉奸在打冷战,便恶狠狠地举刀逼了过去,吓得这个汉奸一溜烟向围墙门外跑去,正碰上越逼越近的抬杆,一下子就被打成了破筛子。军曹命令另外两个汉奸,用院内的假山石和石桌石凳把门给封了起来,两个汉奸哆哆嗦嗦地拼命干活。
军曹已如困兽。
此时,夜幕降临,月朗星稀,三两声鸟鸣在疾如流星的土枪声里显得凄惶不安。
7
进攻马上就要开始了,土匪们依靠断墙残垣渐渐缩小了包围圈,所有土洋武器全部上阵。绿衣女子冷眼观望,看到自己青梅竹马的心上人也掂着一支鸟枪和土匪们在一处,便示意几个姐妹,交代注意对他进行保护,女匪们便加入了那个地段的匪群当中。
在堂叫人从鬼寨祠堂的废墟里扒来一尊锈迹斑斑的土炮筒子,决定试试它。他们把炮架在一堵墙的后面,只要把墙一推倒,炮口正对着鬼子守着的一段最低的墙头。
照在堂的想法,一炮将那段墙轰倒,然后把三支抬杆连续往缺口里放,鬼子们肯定就没有几个能活着了。
三支抬杆已经慢慢接近了围墙,另外十来支土枪轮流对着围墙放响。鬼子们已经十二分地疲惫了。
土炮终于被捣鼓响了,一声炸雷把鬼子们据守的围墙打掉了将近一丈宽的缺口,一支抬杆伸上去放响时,人们的耳朵还没有反应过来。
但是,训练有素的日本兵们在炮声响后几乎全部卧倒在地,所以抬杆并没有对他们有太大的杀伤。相反,鬼子的机枪手反应灵敏,立刻将缺口用火力封锁起来。操作第一支抬杆的六个人竟被打死打伤四人,好不容易才把抬杆给撤了回来。另外两支抬杆在“哒哒哒”的机枪声中被迫后撤,同样也有两人的腿部被击中。
经过这一个回合的较量,在堂认识到了鬼子兵们的战斗力。
鬼子兵们在土匪们后撤的时候,组织了两个分别由三人组成的战斗小组向围墙外出击,每组一挺机枪,动作十分迅速,不少乡亲和土匪有些惊惧,便全部调转枪口向他们放枪。六个鬼子大概都挂了花,但他们分两组分别占领了缺口前左右两侧各一处断墙,形成相互支撑的态势。
军曹正准备领着剩余的人冲出包围,抬杆及时响了,连续两声,火花四溅,一下子把他们给打了回去。围墙内只有十来个鬼子了,匪头在堂便决定用抬杆和土枪盯着围墙,开始收拾围墙外的六个鬼子。
在堂决定亲自上阵。
他挑了几个精悍的土匪组成了敢死队,用快枪以及大刀片子,并商议出了迂回接近两处断墙的办法。乡亲们把一大截老柳木滚了过来,想用粗大的木头堵住枪弹,滚动前进。他们先解决的是离围墙口较远一些的三个鬼子。办法果然奏效,除敢死队以外的全部火力压住了另外三个鬼子和围墙内的鬼子,一时间铁砂如雨,硝烟弥漫。敢死队在在堂的带领下,接近断墙后齐跃而出,大刀片子削瓜切菜般地解决了问题,然后他们很快跳到断墙的另一面,就在那里猫下身子。在堂抱着缴来的机关枪和两夹子弹兴奋异常,立刻拿它对着另一断墙处的鬼子扫射一通,惹得包围圈上的土匪们嗷嗷乱叫。
趴在断墙处的另外三个鬼子离围墙缺口很近,在围墙内鬼子们的火力范围之内,在堂他们无法硬冲。
军曹眼看着三个鬼子丧命,已经感到末日来临了,便用手枪打出了两颗红色信号弹。
在堂他们觉得是求援信号,土匪们顿时紧张起来。
另一断墙处的三个鬼子趁土匪们发愣之际,一齐抱枪滚到了围墙缺口处,眨眼的工夫便撤了回去。
在堂反应比较快,立即拿机枪扫了过去,只“嗒嗒”几声机枪便哑了,弹夹内子弹打完了。在堂没有摆弄过机枪,连空弹夹都取不下来,只好冲着自己人叫喊:“有会摆弄机枪的人到这边来。”
半天没人搭腔,鬼子似乎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火力开始向在堂他们这边压了过来。一个鬼子使劲扔过来一颗手雷,在半道落下来炸起一堆浓烟。
在堂慢慢急躁起来,双方的弹药都不多了。特别是敢死队,每人只有几颗子弹。就在这时,抬杆响了,绿衣女子飞快地跃过一段空地,来到了断墙跟前,她带来了从后边收集上来的一小包子弹,气喘吁吁地拣起被在堂扔在地上的机枪,“咔”的一声把空夹取下,很快便将装满子弹的弹夹安了上去。匪头在堂边往枪膛里装子弹边轻声说:“你真中……这边太危险了,你趴在那儿别动!”
绿衣女子还是不搭腔,只是抱着机枪开始向围墙的缺口瞄准。
匪头在堂十分兴奋,摩拳擦掌地像个孩子一般。
此时,月亮已经正南,清冷的光辉透过残墙断垣和高矮不一的树枝,那些阴影一动不动。
鬼子们把两挺机枪架在缺口内侧,为了节省子弹,不再乱打枪。
后边的土匪和乡亲们向着土炮扔出了两条系了活扣的长绳,众人使劲,硬是把土炮给拉到一堵断墙附近。鬼子枪声追着土炮响了起来,绿衣女子的机枪便压了过去。
大约一袋烟的工夫,土炮就又给装上了铁砂子、火药,土匪们便都高声吆喝,一堵断墙又给推倒了,震天动地的炮声中,第二个缺口打开了,土匪们的各式武器一起开火,看架势准备一拥齐上。
三支抬杆也同时响了,有两支是对第一道缺口放的,一支是对新缺口放的。
绿衣女子刚换了新弹夹,机枪便被在堂一把抢了去。他抱着机枪站起身为,哇哇大叫:“兄弟们上啊!杀一个鬼子我给十块现大洋!”
众土匪和一部分乡亲一窝蜂一样,从四面八方冲了上来。
在围墙之内,白刃格斗开始了。
四五十个土匪和老百姓像包饺子一样把十来个还能够活动的鬼子分割包围。神勇无比的匪头在堂首先砍翻了一名举起了双手的汉奸,然后和一个身强力壮的鬼子对上了阵。鬼子采用正规的刺杀战术,刚摆了几个招式就被在堂用大刀片子砍去了一只胳膊……
混战中,一个鬼子抱着机枪趴在人们不注意的地窖入口处,也不管有没有自己人对着人群横扫一气。有三五个人中弹倒地,绿衣女子抢过一把土枪照着土窖口放了一枪,机枪便哑了。众人一拥而上的时候,满身是血的鬼子军曹已飞奔而至,拉过机枪蹲下就要开火,就在这时,一根木棒沉闷地敲在了他的头上。
是蹲在窖底的鬼剩下的手。
那位没有死透的机枪手也照着鬼剩的腿部砍了一刺刀……
有六七个鬼子兵已被各式武器打死,另外七八个都已受了重伤,躺在地上只有出的气没有吸的气,死了亲人的乡亲和土匪便用剔骨尖刀来对付他们。
绿衣女子看到自己的相好挂了花,不再顾及其他,只管把那位鸟枪已脱手的青年人拉到跟前,手忙脚乱地为他包扎伤口。匪头在堂威风八面,站在一堵断墙之上,眼睛直盯着绿衣女子的一举一动。
此时,在远处的大车路方向,三颗冲天雷腾空而起,照亮了半个星空,派出探察的土匪已经发现了鬼子的援兵。
匪头在堂举起双臂大声呼喊:“兄弟们,鬼子的大队人马就要来了,我们和鬼子已经结下了天大的仇恨,以后,鬼子就是我们的死对头!有谁敢当汉奸的,我们就灭他全家!现在,我们要分开走,先不要招惹上鬼子,等我们找到空子,再狠狠地揍他们!”
在堂边安排撤退,边来到了绿衣女子跟前,认出了那位受伤的青年人,原来是一个教私塾的小先生,人称“小秀才”,是鬼寨一家吃了官司的财主的儿子。在堂原来对他很熟悉,他们小时候曾一起玩耍过。
“小秀才”受的伤不算重,是给自己人的一把铁锄碰了背,有一条尺把长的伤口,并不太深。“小秀才”招呼着同村青年人,去为村里被杀的乡亲们收尸,被在堂拦下了:“你们还不快逃哇,弄不好都成尸首了!鬼子要来了……”
土匪们开始驱赶一些孝子贤孙,然后飞快地收拾各类武器。
绿衣女子上马走进了夜幕之中,根本不理睬在堂他们这伙土匪。
在堂招呼把阵亡的土匪尸首抬了,也往外撤。
半袋烟的工夫,鬼寨村便只留下了遍地的横尸以及断墙碎瓦。一座人丁兴旺的寨子从此成了坟场。后来,人们便把各处鬼子的尸体都扔到这里,取名“鬼子坟”。
8
撤出的时间,在堂做了两件事:一是命两个土匪将一挺机关枪送给了绿衣女子;二是命几个土匪把“小秀才”骗到一边,给捆到了自己的老巢。
五十里平原空落落的,谁也不知道增援而来的鬼子们都干了些什么。
又有十多名青年汉子加入了土匪的队伍,在堂一律热情收留。
在堂推举“小秀才”做二当家。“小秀才”十分爽快地答应了,积极地为在堂出谋划策,很快便与众土匪打得火热。刚加入的十多名青壮汉子大都是鬼寨人,他们已经无家可归,自然而然地成了“小秀才”的嫡系。
被激怒的鬼子兵在五十里平原上到处“扫荡”,几乎把丰饶的冲积平原变成了无人区。他们始终认为这里潜伏着一支战斗力强大的正规部队。
时光慢慢进入秋天,等到大霜一降,芦苇枯黄,只要一把火,大平原上就无法藏身了。
在“小秀才”的筹划下,土匪们准备搬家。匪头在堂把这件事全权交给“小秀才”办理。而他自己也在忙碌不停,整天差遣人马,四处打探情况,监视日本鬼子们的动向,同时还在办一件十分隐秘的事儿:为“小秀才”寻觅一位才貌上等的姑娘。
照在堂先前的性情,十有八九是要从附近的财主家劫来一个美貌的姑娘,然后用钢刀往脖子上比划几下就齐了,但自从和乡亲们一起生死与共地打了日本鬼子之后,他便不再愿意和乡亲、地主结仇了,反而有了和乡邻们亲近亲近的感觉。在堂思来想去,终于拿定了一个主意,叫来一部分土匪逐个打听有谁认识并且能够接近容貌出众的姑娘,一开始大家很惊异,觉得在堂又想干那种事儿,吓得不敢吱声,后来,经在堂解释说是“给‘小秀才找个暖脚的”,才纷纷想起了一些自己感觉不坏的姑娘。有一个土匪素来敬佩“小秀才”才貌双全,极力向在堂推荐自家妹子。在堂自然非常高兴,当即命这名土匪回去接妹妹过来。第二天,在堂一看那位姑娘,果然是生得端庄秀丽,几乎看不出庄户女儿风吹日晒的痕迹。在堂和姑娘一搭话,姑娘还比较了解情况,说:“俺没了爹,这事听俺大哥的。”
搬家后的第二天,大家举杯相庆,都说“小秀才”选了一个既保险又安逸的好窝子,在堂便带领兄弟们纷纷向“小秀才”敬酒,直到“小秀才”醉倒在地。
土匪的新巢立刻如同变戏法似的烛光四起,红灯高挂,在堂主持下的为“小秀才”和一位美貌姑娘合婚的典礼稀里糊涂很快就办完了。众土匪拥着“小秀才”和那位姑娘便入了洞房。
经过大伙嘻嘻哈哈地推攘,“小秀才”模模糊糊地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洞房的门已被人从外边拴上,他踉踉跄跄地想出去推门,一下子便扑倒在地。听房的小土匪们便吆喝:“新郎官、新娘子,你们折腾的声音真不小哇。”
“小秀才”跌了一跟头便“哇”的一声吐酒了,新娘子坐在床帮上一动不动。
“小秀才”终于有些清醒了,他用脚使劲踹门,大声呼喊:“叫老大,过、过来,我有话说,快点!”
“小秀才”不停地叫喊。半个时辰的光景,在堂才出现在洞房的窗前:“老二呀,办你的好事老叫我干啥?”
“小秀才”声音已经有些变调了:“老大,你这是啥意思,兄弟弄不明白呀!”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有什么弄不明白的,老二你快三十了吧,给你找一个漂漂亮亮的黄花闺女,是你的福气呀!”
“你该早些跟我商议商议……”
“有啥可商议的,这种事本该你爹来办,可他现在还蹲在县城的大牢里,我这个当大哥的再不帮你,你就要打光棍了,等以后你爹出来,你有什么脸面见他老人家?”
“可是我,我……唉!实话给你说吧,在暗地里,我早和‘花雷子是夫妻了……”
“这事我管不了,只要你跟她没有成大礼,这房里的姑娘就只能是你的人啦!进了洞房就没有人能拍屁股走了的,今天大哥我好心办了错事,兄弟你就将错就错吧!你只要一跑,这姑娘肯定会上吊!”
床边坐的姑娘“哇”的一声就哭开了。
“小秀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匪首在堂哼着小曲围着小屋走了几圈,一挥手便回去了,边走边想:“他娘的,倒真是个人物,放着这么便宜的事不干,看来是跟柳叶儿来真的啦。”在堂越想越生气:“老子辛苦栽种半辈子,没想到让他吃了白馍馍,我教你咋吞下的咋吐出来!”
在堂叫来一名掌灶的土匪吩咐道:“给二当家和新娘子的茶饭里放些春药,要慢慢地上劲,让他们好好地亲热吧!”
绿衣女子第二天一早便接到匪头在堂下的帖子,邀请她来喝“小秀才”的喜酒。绿衣女子十分恼怒,将前来送帖子的土匪的双耳割下,然后乱棍赶走了。
绿衣女子盛怒之下,决定夜探土匪的新巢,看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天晚上,绿衣女子只身一人,赶到了土匪的新巢。经过半个多时辰的仔细观察,她根据土匪们对“小秀才”的议论,推断出了洞房的位置。等到听房的几个小土匪打着哈欠离开之后,她才小心地用短刀拨开了洞房的门闩,然后迅速闪身进了洞房。
她看到了婚床之上,锦被正在激烈地抖动着,两行热泪刷地下来了。
她攥紧一把钢刀,慢步来到正在合欢的婚床前,用刀尖一下子便把锦被挑到了床下。此时,皎洁的月光经窗而入,洒在光洁的正在激烈扭动的胴体之上,深深地刺伤了绿衣女子的双眼。她几乎发疯了,三脚两脚便把新娘子踹下床去。正在高峰之上的“小秀才”糊里糊涂便挨了一刀,正砍在小腹之下,未及呼喊,又被绿衣女子胡乱砍在了喉管之上……
新娘子一声凄厉的呼救声,惊醒了已陷入疯魔之中的绿衣女子,她先是扔下了手中的钢刀,然后双手抱头蹲了下来。土匪们认为是“小秀才”在动粗,根本没有人来理会洞房里的这桩血案。
丢了魂的绿衣女子像幽灵一样,离开了洞房。
9
日本鬼子已经慢慢揭开了三十多名鬼子在鬼寨村附近失踪之谜,他们派出了许多汉奸暗探,首先找到了绿衣女子的老巢小鬼庄。
小鬼庄在平原边缘的一个小山沟沟里,前面有条大车路,后边背靠着两架柞木丛生的山梁。这里易守难攻,而且能进能退。
鬼子经过多次侦察,设下血洗小鬼庄的方案:准备深夜动手,出其不意包围村庄,然后迅速实行焦土政策,鸡犬不留。结束战斗之后便立即撤出,埋伏于柞树林中,形成口袋阵式,张网捕“鱼”。
鬼子行动的这一天,在堂和绿衣女子正在山顶上的一个破庙里谈判。他们为如何分配一马车共产党从城里送来的弹药在讨价还价。山脚下鬼子兵的迫击炮声震得倒挂在庙梁上的蝙蝠摔落下来,在堂和绿衣女子同时认识到,鬼子兵的大部队来了。众土匪立刻吹灭了蜡烛,借着月光向山下看,小鬼庄已渐渐陷落在火海之中。
在堂和绿衣女子的两路人马终于合在一处,因为出来带人不多,总共只有三十来人,他们立即分发弹药,尽量多带,剩下的全埋在了庙后。
他们迂回接近鬼子的外围部队。在堂小声传令:“尽量不要开枪,要赶紧探明情况再做打算。”
很快,他们发现了几个警戒的鬼子兵,在堂便指挥大家远远地躲开,准备再往别处看看。这时在堂有些尿急,便到一块巨石后边撒尿。刚尿出一股,便听到有拉枪栓的声音,尿立马就给憋了回去。在巨石所立的山坡下边有三个鬼子的暗哨,其中一个对巨石后边射过来的水莫名其妙,端枪便走了过来,惊得在堂将身子紧贴在了巨石之上,趁鬼子伸头一看的时机,在堂飞快地使了一招短刀封喉,鬼子兵便瘫在了巨石脚下。另外两个鬼子似有察觉,便一起往这边走来,这边在堂已经将大刀片子攥在了手中,鬼子兵上坡的时刻,在堂急中生智,将大刀一横,刀口冲着一前一后两个鬼子兵的头颈,人顺刀势刀借人力,飞身而下,两个鬼子兵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已是身首异处。
在堂把大家召集在一块,面对绿衣女子小声说:“这是三个鬼子的狗头,算是给你们村的老少爷们讨回的第一笔血债。今天的鬼子是大部队,我们的人马只要一露面,就一个也走不了。留着青山在才不会没柴烧,只要我们活着就不怕报不了仇。我想当个家,咱们就先到我们那儿去,要悄没声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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