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min 发表于 2021-8-20 14:12:17

乡村诡事三则

1.满屋子闹蛇而将整栋楼房夷为平地

“H,你去你亲戚家的时候,别忘了来找我玩啊!”一个周五放学的时候,我背起书包对正在值日的同学说着。他叫H,是我的小学同学,是我们大队的,但不是我们村的,他在我们村的村西有个亲戚,其实村西是另外一个生产队,现在就是另一个村民小组了。这层亲戚关系好像还蛮近的,又一次在村里看到H,才知道他在我们村有这么一个亲戚。

H低头打扫着卫生,全然没了平常那种活跃,我背好书包上前就捶了他一下,他神秘兮兮地说等会儿,等值日结束了跟我说,小孩子嘛,很是好奇,我的另外一个想法是他有好事找我,乐呵着站到教室外等他。

他告诉我的,就是他这个亲戚,家里闹了蛇灾,到处都是蛇。我起先是吓了一跳,没多想就骂他胡说,我们村的事我怎么不知道?虽说村东村西不是一个生产队,可是两个队根本就是连在一起的,任何界限都没有,往来也是比较多,怎么会没有一点耳闻?他说就是这几天的事,他没见到,听他妈说的。

我对蛇这种动物是没有一点免疫力的,别说是看到真实的蛇,就是电视里、书画里、哪怕是听别人嘴里说出来,自己想一下,都浑身起鸡皮疙瘩,那种异样的害怕不同于任何一种害怕。听到这样的事,又在自己村里,我带着一颗变态的好奇心就回家了,一路上我都在想着回家找爷爷问问。

一到家,书包一放,平常都是先写作业的,任天大的事也要把作业做好再说,这天我反常的没有先写作业就找爷爷,爷爷不在家,我就跑到厨房找奶奶,把这事一说,奶奶脸色大变地小声呵斥了我小孩子别瞎打听,其实奶奶要是说没这回事,我倒也不会继续纠缠这事,她让我别瞎打听,我虽说是一个孩子,这话里的意思我还是能听出来的。于是我心里明白了这事不是空穴来风,即便不是H说的那样,也一定是有这么回事。我决定先写作业,等爷爷回来再问。幸运是,都没有等我问,就有人来爷爷家,把这事的前前后后说了出来,我就在里屋听了个全部。

来人是村西的队长,小爷爷几岁,张口便喊我爷爷老兄。那是全家吃过晚饭后了,父亲值班,母亲上了一天班,习惯性的吃过晚饭就回家了。奶奶雷打不动地收拾好桌子就去厨房洗碗了,她其实也好打听事,但是这事上,她各种说法都能从那帮子老姐妹的口中听到,加之爷爷已然让她去洗碗了,她也就没跟那儿听。我呢,写好作业正准备去问爷爷,见到这事便躲在里屋门口听声。

这人名字里有个根字,就称呼他为根吧。

爷爷问他,这两天村里有点议论,这事听了个大概,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没有传得那么吓人。根连忙就说了句比那吓人多了。以下为转述。

这家有个儿子,还未婚配,一天夜里起来上厕所,估计是贪睡憋尿了,憋得有点过,一时半会儿尿不出来,好不容易尿出来了,还愣是滋得到处都是,尿不准也就算了,尿着尿着居然来了屎意。有了屎意那就拉呗,迷迷糊糊地摸不着坐垫,醒醒神一看,敢情睡迷糊了,坐垫压根就没有收起来,脱了裤子坐了一屁股尿,起身就拿卫生纸擦拭,手伸到纸盒里的时候,碰触到了一个凉凉的东西,有点软,好像还动了一下,这儿子也没在意,借着房间里的光亮,摸出一张纸擦干净坐垫就眯着眼睛拉了起来,他居然这时候也没想起来把卫生间的灯打开看一下。

良久,完事了,这回拿纸的时候,又碰到了,这次碰到的不是一点,感觉像是一堆,什么东西啊?他睁开朦胧的眼睛,才想起来没有开灯,一只在纸盒里摸索着,把那东西拿了出来,另一只随手打开了灯,就在他感觉到手中是个活物的时候,灯也亮了,手中拿着的,分明是一条正在朝他吐着信子的蛇!蛇身缓慢地在他手上收缩着绕起来,蛇尾挂在下面一动一动的,他妈呀一声将蛇扔了出去,吓得往后一靠,那蛇被他扔到地上,也不游走,就在原地盘着,昂着头朝他吐信子,他被吓着了,也就那么盯着蛇,不敢动作。

他爸听到他的叫声,就来喊他,问怎么了。他结结巴巴地哭着说有蛇,就在卫生家门边上,他爸走了过来,看看他,又看看蛇,那蛇还是不走,但是却扭头看了看他爸。他爸让他擦了屁股再说,他心有余悸地小心地从纸盒里抽出几张纸,胡乱地擦了几下就提起了裤子,这中间他没敢做什么剧烈的举动。

现在看来,他爸算是个猛人,倒也没把蛇给怎么着,一手抓住蛇的尾部把蛇倒提了起来,任由蛇怎么扭动,就是不让它绕起来,一边拎着一边轻微甩动着,打开卫生间的窗户就扔下了楼。说了句家野水蛇有什么好怕的,又没毒,朝还惊魂未定的儿子骂了句没出息就回去睡觉了。他也不想想,他家是楼房,房前屋后都没有什么树木,野蛇怎么就那么容易爬到二楼来呢?

老子走后,儿子傻在卫生间门口,呆了一小会儿便要关灯回房间,关灯前他又后怕地朝纸盒看看,生怕再有什么,这一看不要紧,看到了纸盒后好像有个蛇尾巴一样的东西缩了进去,他的心登时被提了起来,怀疑自己是吓着了,眼花了,饶是这样宽慰自己,过了一会儿,他还是大着胆子用拖把将纸盒挪开,万幸的是,什么都没有,他知道自己是看错了,放下拖把,关灯回屋。这一夜,平安无事,然而事实上,平安无事,只不过是表面现象,后来看起来,其实那天夜里,他家就已经有了很多蛇。

第二天一早,女人起早做早饭,农村人嘛,有点光亮能看的见就不会开灯,农村人过日子,怎么也丢不掉节约的好习惯。从米缸里挖了一碗米,刚转身便听到水缸方向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落水声,她盖上米缸盖子,拿着碗朝水缸走去,她担心是老鼠掉进水缸了,要是这样,这缸水就可就没法吃了。揭开盖子一看,没有啊,要是老鼠,一定会在水面挣扎的,老鼠是会水的。看了半天,黑乎乎的什么都没有,她倒也仔细,因为那落水声虽不大,可是异常在安静的早晨异常清晰,她打开灯,借着灯光,她也只能看个大概,水缸又不在灯的正下方,那种40瓦灯泡,又能有多亮,睁大眼睛也没看到什么,就在她准备用勺子搅搅看的时候,一条细长的水线出现在水面上,水线一端昂起了一个三角的头,蛇!女人大喊一声,手中的碗掉在地上,米撒了一地。

就在她看着水缸里的那条蛇的时候,厨房案板上用纱布盖着的碗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她循声看去,一条蛇正从案板上往纱布下游去,这条蛇不像水缸里的小蛇,要大很多,黑红相间的蛇身还有大部分露在外面,怪异地游走着。女人这回几乎疯了一样大喊,男人听到女人第一声喊就起了床正走下楼,听到女人疯了似地大叫后,三两步便冲下楼梯跑到厨房,女人已经吓瘫倒地了,看到男人,便哭了起来。有蛇有蛇,有两条蛇!

男人听了女人的话便看看水缸,那蛇还在里面游动着,他又找了根长一点的柴火枝小心地挑开了碗具上面的那层纱布,起初并没有看到女人说的大蛇,正要责问女人,便看到一段黑红色的蛇体在碗盆的空挡中一点一点收缩膨胀,那是蛇在往里面钻。

这个事情就太监吧,不是我写不下去,一是我很怕蛇,二是我很忌讳蛇。坚持不下去描述了。简单化吧。

这家人家想到的想不到的地方,都有蛇出没,床下、衣柜、各种盒子纸箱,只是这些蛇不咬人,纯吓人,后来找人来看,来人也说这些蛇就是来吓这家人的。缘由就是这家男人毁了一个蛇窝,这蛇窝已经很多年了,是蛇的家。你把蛇的家毁了,蛇也不会让你有个安生的家,好在男人毁蛇窝的时候没有伤蛇,否则就不是吓唬这么简单了,来人劝男人这事就别破了,一是这事没那么糟,别给没道行的骗子给弄严重了,二是即便破了,这房子你们怕是也不敢住了。结果就是男人在村里另置了一块宅基地,原房子原本想卖给外来人的,可是价格再低也没有卖出去,一气之下,男人平了这闹蛇灾的房子。之后这家没再出过类似的事。

2.河对岸的红灯笼

苏南夏季多雨,河流涨水,农村人借着这个时候想尽办法网鱼,小时候我常看到许多人家门前都晒着理好的各种网,有大眼的,有小眼的,那种小眼的,我们叫丝网,这种网很厉害,沾上了就逃不了,小鱼小虾经常能收获很多。大眼的网呢,就是用来网大鱼的了。爷爷也是个捕鱼的能手,这还真不是爱好,说到底,也是因为家里底子薄,农闲时候跟大自然索取点东西,补贴一下家用,不像现在,很多人花钱去钓鱼,图的就是一心的欢喜。

我们这里有一种渔具,也是网,不过是一张很大的网,用两根一样长的粗竹竿绑成十字,不过竹竿是经过处理的,是拱形的,网的四个角分别和竹竿的四角固定,往中心悬挂一个重物,竹竿的交叉处再固定一根笔直的粗竹竿,另一头插进河岸边的泥土里,用作支撑,拱形竹竿朝上,往在下,就这样放入河流中,一根绳子栓在竹竿的交叉处,另一头在岸边固定上。说到这里,大家差不多能看的明白这种渔具网鱼的原理了吧,就是利用鱼群在河里游动这一点,不定时地将网拉起,有时候一网什么都没有,有时候一网上来,什么都有,大鱼小鱼各种鱼,甲鱼虾蟹还有蛇。

爷爷以前是在祖坟那边网鱼的,后来就一直在村前小竹林南端的一个地势较低的小路边下网,夏季多水期,网扎起来就扔到河里,除非有大风大水,否则基本不收回家,过了季节才收走。暑假后我常站在一边看他网鱼,我就喜欢看网被拉起来,快要出水时网里有鱼在跳,哗哗地,最失望的当然就是一网上来,什么都没有了。我耐不住性子,老是催促爷爷快点拉起来,爷爷为了逗我开心,有那么几回他明明知道不会有鱼,还拉网哄我开心。如今他不在了,那网就那么不知不觉地没了,想必是被家人给处理了,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现在想来,遗憾颇多。

那天没有毒辣的太阳,但是很闷热,就是对着电扇,汗水都直往下淌,我跟着爷爷在小竹林网鱼,因为前几天的大雨,河水比往常要多,水流也快,是个下网的好时候,几乎每一网起来,都会有收获,我已经将满的鱼篓送回家一次了。爷爷有个好的习惯,就是如果网到小鱼,通常都会从网上取下来,再扔回河里。现在我就看到很多钓鱼的人,钓到了小鱼,直接取下来摔死。天地万物的确是供人取用的,但是不是没有节制,人类在取用万物的时候,也要注意保护,不然,随着环境的破坏和人类的贪婪,早晚有用尽的那一天。至于螃蟹这种东西,不是经常能网到,通常爷爷也是给扔掉或者给我玩,他说这东西放进鱼篓里会夹鱼。那时候的鱼虾,真是纯野生啊,现在市场上买的,哪还有一丁点野生的味道!偶尔买到了老农说是从野河里弄的鱼,吃起来也不是那个味。

下午时分,约莫两三点钟,天突然就暗了下来,本来就没有阳光,暗的很快使那种灰暗,这是要下雨了,天边隐约地有隆隆雷声,怕是雷阵雨然而等了许久,就是没有一滴雨。爷爷正拉起一网,拾掇着网里的鱼和水草,我站在高处尿完尿习惯性地甩两下的时候,看到了河对岸不远处有三两个亮着红光的东西,很有节奏的一跳跳地缓慢地从西面往东面移动着。

我哪能知道那是什么呀,看到的时候还在西面,是红颜色的倒是绝对没错,看了一会儿,我便喊爷爷,说对面有红色的灯,爷爷一边慢慢将往重新放入河中,一边抬头朝我手指的方向看去,因为他站的地方地势相对低,所以没有看到,我喊他站到我这里来看。爷爷也看到了,我问他是什么,爷爷嘴里嘀咕了一句,这年把怎么还有人打灯笼?还是红的。这时候,我看到的已经不是起先的三两个了,而是长长的一排,绝不下十来个,像一支小小的队伍在行走,因为天色比较暗,所以除了看到发着红光的东西在往东飘着,什么也看不到,过了一小会儿,似乎红光离我和爷爷这边近了,好像并不是笔直地朝东面去,大方向是朝东,但走的是弧线,果然,是离我们近了,我能看的到那东西的轮廓了,像极了灯笼,就是电视里放的那种寻常的手提灯笼,按理说,借着灯笼的光亮,多少也能看到提灯笼的人的影子或者是轮廓啊,可真就看不到,就像是凭空在飘。我还问爷爷怎么看不到人啊。爷爷没搭理我,注视着前方。

没有雨,风却是一阵一阵挺大的,这风吹的竹林响声很大,那灯笼应该是飘荡的厉害,至少,应该被风吹的晃荡起来吧,可看起来根本没有那种大幅度的晃动,就像前面形容的那种有节奏的轻微摆动,不过还真是有一种别样的情致,这红红的灯笼真好看,我心里一乐,更加聚精会神地看着那排红灯笼,心里一个劲地想着快点过来快点过来,要是我也能提上这样一个红灯笼就好了。红灯笼,越来越近,已经可以看到除了飘动的灯笼,周边空无一物,而我,像是一点都不奇怪,更不害怕,就怔怔地看着。

就在这时候,身后汪的一声,接着就是不断的狗吠声,我猛的一惊,回头看到是自己的小黄狗,再看爷爷,他也是惊醒的样子,除了竹林哗哗作响和狗叫的声音,还有鱼篓里鱼疯狂的挣扎声,再看那灯笼,不到百米了,哪里还有什么情致和欢喜,望上一眼便是让人恐惧的诡异!真是在凭空飘动着啊!醒神后的爷爷,一把拉住我就往后跑,我倒也机灵,一边跑一边唤着小黄狗,这狗说起来真是有点灵性的,没有立马跟上来,而是依旧在原地紧张地叫着,就像是替我和爷爷挡上一阵一样,我担心它会有事的时候,大喊它一声,不一会儿它便窜到了我身边,跟着我们一起跑回了家。

到了家,缓了一会儿,爷爷笑着问我怕不怕,我说有点,看看小黄狗吭哧吭哧地摇着尾巴喘气,我笑了,这一笑,就说明我没事,没被吓着,爷爷叮嘱我不要出去乱说。

当天傍晚,住在村南边的一个爷爷就来找我爷爷,他也有一张那样的网,他网鱼的地点在我们的东边,距离约有两三百米。他一来就问我爷爷下午有没有网鱼,两人一对话,原来他也看到了,吓得不轻,跑回了家,不知道是何物,特地来问我爷爷。后来这事传了出去,有个年纪很大的老太婆听了后说这红灯笼有年头不见, 解放前的时候她曽看到过好几次,也是这种昏暗的天气,她说那东西不害人,是往东边的一个庙去的,庙拆了之后就没见到过,也没听谁说过。至于为什么现在又出现了,就不知道了。

这东西害不害人不知道,也确实,没听过谁因这红灯笼而出什么事,但是那诡异的现象让看着的人心里没有恐惧反而是一种欢喜,从这点看,这红灯笼就有迷人心智的一面,这一点,不是什么好事。若不是家里的黄狗出现并叫醒了我和爷爷,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爷爷没有因为这个就换了地点,第二天就又去了,再往后,每年的夏天,照旧是在这个地方网鱼,没有再遇到过。

3.人之将死 鬼话连篇

爷爷有个妹妹,我得喊姑奶奶,嫁到我们这个地方的一个乡下,小时候跟着大人去,要么骑车去,要么搭公共汽车去。交通很是不方便,后来开车去,全然没有了小时候的那种遥远的感觉,开的快一点,20分钟足够了,到底是交通便利了,到处都是公路。记得以前,唯一的一条两车道公路通往那边,下了公路还得走上很长时间的石子路,还得走泥路呢。我要说的,就是这个姑奶奶的故事。

姑奶奶一生强势,别说在她们村,就是在邻村,那都是有名的,她的强势,简单来说,就是不会欺负别人,但别人要是惹了她,她绝不饶人。姑奶奶患有一种神经上的疾病,就是头部,不时地一抽一抽的,幅度很小,但也极易察觉。这病呢,倒无大碍,不影响吃不影响睡的。每年其实我们见不到几次,若这年没什么事,也就是春节的时候,正月里,我跟着父亲和几个堂叔去拜年,然后吃个午饭。其实每年都还有个集,若是凑巧是个周末,我就跟着去,若不是,我就只好呆在学校了。小姑奶奶的丈夫,自然是我的姑爷爷,庄稼汉子,小小的眼睛,总是笑眯眯的,一笑眼睛就没了,没什么爱好,就好麻将,老是输钱,为这事没少被小姑奶奶骂,他也不生气,每次都是嘿嘿笑笑,他也知道,老婆子也就是嘴上硬,心里可软了,只是从不表现出来罢了。

那是个冬天,读高中的我已然放了寒假,之前就家人说小姑奶奶病了,住了一段时间的院,有点相熟的医生劝小姑奶奶的儿子女儿,说老太太这病,好不了了,点滴都挂不进去了,也不要在医院受罪了,回家吧,想吃什么就给买什么吧。这不是冰冷的病危通知书,却相当于是,只是多了点人情味。儿子同意,女儿不同意,说是转院,转到外地是不现实的了,老人的身体根本吃不消长途,只好联系当地的另一家医院,医院一了解情况,直接就不收。没辙,小姑奶奶早就想回家了,就对姑爷爷说老头子我要回家,虽然病的厉害,说话还是那么强势。她一发话,家人只好照办。

回到家的第二天,家里人就把办后事的一应用品全备齐了,就连门板都准备好了(停尸用的),可到家后,小姑奶奶的精神反而好了起来,吃喝都大不一样,在医院的时候,已经好些日子水米不进了。这突来的变化,让家人不知是高兴还是愁,可明白人知道,这是回光返照,就在这几天了。

果不其然,好的情况只持续了两三天便急转直下,不吃不喝,昏迷,说胡话。

一天夜里十点多,二爷爷家的叔叔跑来叫门,跟我父亲说H打电话来了,说小姑不行了,让咱们赶紧去看看。H是小姑奶奶的儿子。爷爷说不去了,之前他已经去看过好几次了,让父亲带上我去看看,大晚上的,没车啊!堂叔联系上他开出租的舅子,喊上二爷爷和两个婶子(一个是他弟弟的也就是我另一个堂叔的老婆),挤上车就去了,乡下的路黑灯瞎火的,也正经走了一些冤枉路。等到了小姑奶奶家,家里已经是灯火通明了,堂叔说不好,怕是我们来晚了,可奇怪的没有听到哭声啊。下车喊了声,H就出来,叫我们赶紧去看看。我们站在窗前,喊了她,她吃力的睁开眼睛,似乎没有认出我们,嘴张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什么话。H在一边说,已经基本说不出话了,也不怎么认人了。看着床上瘦的不成样的老人,两个婶婶哭了起来。

小姑奶奶的儿子女儿跟我说着这两天的事,说是情况变的太快,几乎是在一天之内就成这样了,最叫人怕的是到了夜里,一上灯,就说些怕人的话,什么谁谁谁来了,谁谁谁要她跟着走,谁谁谁跟她说那边舒服的不得了,这些谁谁谁都是早已死了的人,还说起先都是好声好气地说,她不肯走,就凶巴巴地来拉她,骂她,打她,还带着一群鬼来吓她。儿子女儿说这话的时候,姑爷爷坐在床边抽着闷烟。我听了这些话,感觉到后背直发冷,估计是给怕的。

就在我们说着话的时候,小姑奶奶突然开口喊了声哥,我们一看,发现她正看着二爷爷,随后她又依次喊了父亲和叔叔婶婶的名字,连我也喊了。那说话的样子,就像是突然精神了起来。似乎一下子认出了娘家人来了,就有了一股子劲。这个变化让我们所有人都觉得惊奇,尤其是她的家人,这眼瞧着不是今晚就是明天的事,怎么又精神起来了?回光返照已经过了啊。她说终于盼到娘家人来了,这下就不怕了,两个侄子在这里,她就更加不怕那些鬼了。我们正惊奇她精神起来,一听她这话,还是鬼话么,便知道大事不好,这是见到娘家人就了了心思,要走的意思。

二爷爷上前说不要胡说,哪有什么鬼,什么都没有,有什么好怕的。父亲和堂叔也劝着。

你说没有的!你们自己看看,眼睛一动,朝屋顶的电灯看去,喏,那上面都是啊,都是鬼在围着电灯转,转得我头都晕,天天这样啊,到了晚上就来,天一亮就走。

小姑奶奶这话一出,在场的人无不变色,老爷们还好,女人则害怕朝电灯看看,我也不由自主地看了看,除了那刺眼的光,什么都没有,可我看不见,不代表她说的就是瞎话啊。

H说妈你就别胡说了,哪有什么呀。小姑奶奶一听,脸色一怒,劈头盖脸地骂起来,你这个不孝顺的东西,平常娘跟你说你就说我是胡说,今天你舅舅来了,你还敢说我胡说!你看不到当然不怕了!随即又看着二爷爷,说哥哥啊,你是不晓得啊,妹子难活啊!天天就被这些死掉的人和鬼来缠啊,我说给他们,他们不管,说我说鬼话,我看到鬼,不说鬼话还能说什么呢?哼!他们不管,我就是要说给他们听,叫他们也怕,哥哥你不要看他们面上不怕,其实我告诉你,他们心里也怕的。小姑奶奶像是赌气地说着这些话,这些话其实写出来并不好笑,当时小姑奶奶讲的时候,叫人怕,也叫人乐。小姑奶奶又对二爷爷说,哥哥,昨天夜里妈来了,叫我跟她走,我说不行,还没见到二哥哥的,妈说你明天回来的,我等了一天了啊,恐怕夜里妈要来了。说着便叫堂叔让一让,说别挡着她视线,堂叔不知就里,还是挪了下位置,小姑奶奶便眼神发直地朝门口望去,众人见她这样,都不敢说什么,不知道她看到什么。过了一会儿,小姑奶奶才开口说话,妈怎么还没来啊。听她说了这么句话,大家在害怕中松了一口气,父亲正要说上几句,小姑奶奶随即就说到,都是些鬼啊怪的,长的实难看,吓人的,我不要看。说完便闭上眼睛。我一见,心里一沉,这好像是去了。H见状便连喊了几声妈,没有回应,两位婶婶率先哭声大了起来。

“Y、L,你们不要哭,我还没死。H你不要烦,再烦我,等你外婆来了,我叫她找你还有你那个老婆算账。”这是小姑奶奶的声音,起先没声音,好么样的又闭着眼睛冒了句话出来,我着实吓了一跳,两位婶婶一下子不敢哭了,我就见堂叔和我父亲有一搭没一搭地笑了起来。堂叔笑着说道:“这哪是要走的人撒!神着呢!H,你骗我们来的喔!”

H被 姑奶奶刚才的话吓得不轻,也是这老太太的情况着实怪,他那神情整个就糊涂了。小姑奶奶手作挣扎状,说别拉我,我娘还没来,我不跟你们走!你们这些鬼都是骗人的这鬼话,似乎众人已经能接受了,只不过大晚上的,这种话从一个要走的人嘴里说出来,多少还是透着股子诡异的。

一直闷头抽烟的姑爷爷腾地站起来,一把紧紧握住姑奶奶干瘪的手,对着空气大声骂道:“哪里来的畜牲鬼!都给老子滚!!!有本事冲老子来!妈了个X的,天天晚上来作死!再不滚信不信老子叫你永世投不了胎!还那个XXX,你自己要上吊的,死了这么多年了!到我家来干什么!你再不走,老子现在就把你骨灰挖出来一把撒了!”姑爷爷说话的时候,小姑奶奶已经睁开了眼睛,眼神里满是不舍和感激。

“老头子,不要骂了,它们都走了,就等我娘来接我了,你不要发火了。”小姑奶奶声音不大,但是很清楚。

“你妈来我也照骂!”姑爷爷是个在小姑奶奶面前软了一辈子的人,这时候居然浑身都是爷们的味道,“我不点头,谁敢带你走!昏了它的头了!阎王老子来了也不行!我拼了这条老命也不许你走!”姑爷爷梗着脖子像要拼命,另一只也握住了姑奶奶。

我清楚地看到姑奶奶的嘴一瘪,眼角流下了眼泪,许久开口说:“老头子,我压了你一世,我要走了,你该高兴才对啊,我走了,就没人管你打麻将了,我这一世,对你不好,对不住你啊。”说着便哭出声来。

“你对我好不好,我心里不晓得啊!我告诉你,我跟你这一世夫妻还没做够,你别想走在我前面!要走也是我先走!”姑爷爷看着哭成泪人的姑奶奶,也留下了浑浊的眼泪。许久许久才说了一句:“老太婆,我舍不得你啊!舍不得啊!”

那天,不仅是我,就连铁石心肠的父亲,也擦了几下眼角,而婶婶姑姑之类的,则哭成了泪人。我们走了,走的那刹那,我分明看到小姑奶奶眼中的留恋,在她看来,我们哪怕再多待一会儿,也是好的。回去的路上,听大人说了不少话。让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婶婶说好好的时候,对姑爷爷那么凶,现在凶不起来了,后悔了。堂叔凶了她一句你懂个屁!二爷爷则说这不是后悔,是不舍得,老夫老妻一辈子总得靠些东西把两个人牢牢地绑在一起,别看她对他凶了一辈子,实际上也对他好了一辈子,就比如说打麻将,再怎么凶,下回他来要钱去打麻将,她照样把钱给他,尽管嘴里还要说上两句。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一车人心里都不是滋味我想倒不是真的因为小姑奶奶即将离开人世,而仅仅就因为之前他们老夫妻两个的一番分别时候的对话。

一语成谶

几年后小姑奶奶已然身体很健康,倒是姑爷爷,说不行就不行了,果真走在了小姑奶奶的前面。那时候我在苏州读大学,家人也没有告诉我,人走了后父亲告诉了我一声说姑爷爷走了。奇怪的是,我立刻就想到了那天夜里我们去看望姑奶奶的时候,姑爷爷说的话,随即就想到了一语成谶这四个字。假期回家听到堂叔说了一句,说小姑父临死前都惦记着我们这边的人去看看,我们一个都没去看。我听到这话,心里就不舒服,我心想你们为什么知道不主动去看望一下呢?做侄子的,就剩这么一个姑父了,就那么忙?想归想,这话我是没资格说的,在家我说给父亲听,父亲听了不说话,他心里有气,08年爷爷在病床上,一直到去世,09年奶奶查出骨癌一直到去世,那边一个过来看的人都没有。我知道这个事,所以也没有在姑爷爷的事情上对父亲多说什么。

时间到了12年冬,小姑奶奶再次生病,这次是不行了,没多久,就走了。她女儿也就是我姑姑说,老太太其实还能多挨上一段日子,但是她不想了,生生地几天不吃不喝,愣是走了,临走时什么都没交代,就说了句我要去找老头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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