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故事：鬼盗

长白县有个名叫纪家庄的村子，村子里有个寡妇纪氏，夫早逝，家里一贫如洗，她和刚刚五岁的儿子虎儿相依为命，过着捉襟见肘的日子。

家里日复一日吃的，都是一点点粮食里放着野菜和谷糠，一点油星没有。
一年里，只有过年，才能割一点点肉解解馋。
纪氏的丈夫在世时，甚是勤劳能干，家里没有这么穷，他离世后，刚下葬，他的家族们皆都凶神恶煞的前来抢夺他家的东西，能拿的，都拿走了，也就是当地所说的吃寡妇。
就是丈夫离世后，剩下孤儿寡母的，家族里的人都前来抢夺东西，犹如土匪一样嚣张。
因此，纪氏家里变得如此这般困苦落魄，虎儿还频频受人欺负，哭哭啼啼的告诉娘。
可纪氏性子憨厚老实，看着伤痕累累的虎儿，只是流着眼泪抚慰他。
虎儿用柔弱的小手为她擦拭眼泪，天真无邪的询问她，人们为什么欺负他们？是不是因为他们有父亲保护，而自己没有父亲保护！
每每听到这些话，纪氏心如刀割，紧紧抱住他，泪如雨下。
心里很是愧对孩子，觉得她这个娘实在是无用。
此后，甚是宠爱他，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给他吃。
虎儿也懂事，总是要她先吃一口，自己才会吃，还亲自喂母亲吃。
纪氏看他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甚是欣慰，盼望着他快快长大。
日月如梭，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之间，虎儿长成一个强壮的后生。
而此时的纪氏，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好，总是病怏怏的。
虎儿每天都去山上打柴，再挑到集市去卖，补贴家用，家里日子好点了，再没人敢欺负他了。

虎儿像他父亲一样勤劳能干，不仅至山上打柴，还去有钱人家做短工。
娘俩省吃俭用的积攒下一点银子。
纪氏想着，虎儿大了，该成家立业了，再攒点钱，就托媒婆为他提亲，好早点成亲，她好抱孙子。
可是好景不长，二年后，纪氏忽然得了重病。
虎儿是个孝子，忙找来大夫。
那大夫至此，号脉后，连连叹息说:“老人家这个病很重！不仅吃药治病，她的身子很虚弱，还需要用人参、鹿茸等十几种珍贵草药补养，才能慢慢好起来，要花很多钱的！”
言罢，写了药方，看看他家的破旧木屋，摇摇头，起身离去了。
虎儿不认字，心急如焚的拿着大夫开的药方，去了药房，那药师看了药方，鄙夷看着他，道这些草药一共得需要五两银子。
虎儿听罢大惊，自家好几年的积蓄，只有区区一两银子，还缺四两银子，这可如何是好啊！
他一个堂堂七尺男儿急的团团转。
想了想，只好厚颜至亲戚们家去借钱。
可他卑躬屈膝，低三下四的的走了一遭，只借到了一文钱，还是邻居王阿婆借给他的。
他踉踉跄跄的走着，眼前晃动着那些对他冷嘲热讽，幸灾乐祸的嘴脸，义愤填膺，仰天长叹。
回到家里，看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母亲，他觉得自己真是无用，自己的母亲都救不了。
犹豫再三，去了主家借钱，主家听罢，觉得他是个孝子，便借给他一两银子。
可是还差三两银子，可这三两银子难住了他，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欲哭无泪。
他回到家里，拿出一直都舍不得喝的米酒，仰头灌下去，抱头痛哭。
不大会，酒劲上来了，他想着自己小时候母亲所受的苦，心如刀割，眼前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遂至厨房，拿出那把铮亮的菜刀别在腰间，眼睛通红的走出来。
他踉踉跄跄的来到村外大路边，这条路直通城里，经常有商人路过。
他躲在树后，耐心的等待着，可是等了好久，也没人过来。
心里很是失望，欲要离开。
忽然听到脚步声，由远而近。
不大会，走来一个穿戴华丽的商人，看样子，他很疲乏，步伐缓慢。
在皎洁的月光下，虎儿看到他身上鼓鼓囊囊的褡裢，激动万分，手在微微颤栗着。
待那商人至前，虎儿蒙着面忽的窜出来，学着那些绿林好汉一样喝道:“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
那个商人大惊，转身就跑……
虎儿追过去抓住他，那个商人吓得浑身哆嗦着，忽然大喊起来:救命啊！……救……命……
虎儿大惊，吓得瑟瑟发抖，威胁他不要再喊了。
那个商人看他害怕了，更加大声喊起来……
虎儿怕人听到声音，情急之下，一刀砍过去，那商人哀号一声，倒下去，没了声音。
虎儿忙把他的褡裢撸下来，惊慌失措的狂跑。
回到家里，他脸色苍白，衣服都湿透了，偷偷把菜刀埋在树下。
母亲看到他的样子一愣，忙关心询问他怎么了？
虎儿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道自己有点累了，休息会就好了。
纪氏看着他的样子，很是心疼，吩咐他好好休息。
虎儿答应着，看天色已晚，想着明日再去药店抓药。
他心有余悸，坐卧不安，脑门不停的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惶恐不安的一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他去抓药，看到人们都面色惊慌的聚在一起议论纷纷，道昨晚有劫匪拦路，有个商人被砍死了。
死了！自己只是吓唬吓唬他，情急之下轻轻砍了一刀，竟然死了！
虎儿吓得面如土色，身子微微颤栗着。
那药师谄笑着把草药递给他。
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拍了他一下。
虎儿吓得一哆嗦，忙接过来药，逃一样急急离开了。
回到家里，他惊魂未定，躲在自己屋里好久才吐口气，想了想，大丈夫做事，一人做事，一人当，杀人偿命，罪有应得！只是可怜自己的母亲，她好不容易把自己抚养大，自己没有尽孝，也不能为她养老送终了，心如刀割，肝胆欲碎，泪如雨下。
过了会，他忽然冷静下来，擦擦脸上的泪水，细心把草药煎熬好，把母亲搀扶起来，坐在床头，把药喂下去。
外面总有官差吵吵嚷嚷的过去，在勘察作案现场。
他淡然如水。稳若泰山。
过了几天，母亲吃了这些药，果然见过，竟然能下地了。
虎儿心里悲喜交集，有一天，他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告诉母亲，自己主家要派自己去外地办事，工钱涨了不少。
母亲听罢，满脸憧憬着，高兴的说:“太好了！再积攒一点钱，娘就托张三娘（媒婆）去给你提亲，娶妻成家，娘也安心了！”
虎儿听罢，忍不住眼睛一红，泪水夺眶而出。
母亲忙为他擦拭眼泪，嗔怪他这是好事，竟然还哭了。
虎儿哽咽着拥住她，道自己舍不得她，要很多天才能回来，怕她惦记。
母亲笑道:“傻孩子！只是分别一段日子，有王阿婆照顾我，你就放心吧！”
第二天，虎儿偷偷拿着菜刀去了衙门投案自首，恳求县官不要让自己的母亲知道，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那县官听罢，眼睛红红的，叹口气说:“你是因为救母，方做下这伤天害理的事情，可你知道吗，那个商人乃是外地人，只是从此路过，他的妻子已经有孕在身，为了生活，他不得告别家人，出来奔波劳碌，做生意的钱都是借的，因为你的贪念，他的孩子出生后，也和你一样，没了父亲！真是作孽啊！”
虎儿听罢大惊，悔恨交加，嚎嚎大哭起来……
他被判了秋后问斩，一个月后，他被斩首。
而此时，他的母亲已经病愈，天天拄着拐杖，望眼欲穿的盼望着他回来，担心他在外面吃不好穿不暖，甚是惦记。
有一天，她发现她的屋里多了很多好吃食，桂花糕、熏肉，……香味扑鼻。
是我的虎儿回来了吗？她高兴的寻找着，屋里依然静静的，没有一丝动静。
此后，屋里总有吃食，王阿婆知道后，甚是奇怪，邻居们都没人人给她送吃食，自家也没有这么好的东西，哪里来的呢？
可纪氏认定就是虎儿买给她的，精神变得恍恍惚惚的，神志不清。
阿婆说出去后，大家都很是奇怪，觉得此事太诡异。
村子里有个名叫魏万财的财主，人如其名，家财万贯，可很是吝啬，是个有名的铁公鸡，一毛不拔。
可最近，他发现自己家总是丢东西，丢的不是什么金银珠宝，都是一些好吃食。
心里很是奇怪，这贼真是怪哉！
命下人们好生盯着，倒要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贼。
可是一天天过去，下人们晚上打起精神来，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也没有看到什么贼，连个老鼠都没有。
魏万财更是纳闷了，想了想，命人摆在八仙桌上一些美食，自己亲自看着。
到了子夜，眼前的一幕吓得魏万财差点晕过去，只见那些食物，竟然都徐徐升起，慢慢的消失了。
有鬼啊！魏老财吓得魂飞魄散，大喊大叫着……
下人们赶紧闯进去，听罢大惊，都吓得瑟瑟发抖，看着桌上的美食少了不少。
魏万财吓得一夜未眠，命人请来一个法师，为他驱鬼。
那道士至此，听罢经过，也有点奇怪，巡视一番，便慢慢走出去……
一直走到虎儿家里，看到病床上的纪氏，不由眉头紧锁，看着她桌上堆积如山的美食，深深叹口气，悄悄走出来。
回到魏万财家里，告诉他，那鬼就是死去的虎儿，他在阴间仍然惦记世间的母亲，怕母亲吃不饱，冒着被鬼王责罚的危险，频频出来偷盗美食，给母亲送去，真是个难得的孝子！
魏万财听罢，心里忽然热乎乎的，很是感动。
此后，命人经常给纪氏送去衣服和吃食，奇怪的是，那鬼再不来了。
可时间长了，因为没有虎儿的消息，纪氏一股火，竟然双目失明了。
邻居王阿婆一直都在照看她。
有一天，王阿婆过去给她送吃的，发现她已经死了，死不瞑目，手里拿着虎儿小时候穿的虎头鞋，眼睛直直看着门口。
阿婆很是难过，叹息着为她合上眼睛，在自己儿子的帮助下，把她埋葬了，她终于和自己的儿子虎儿团聚了。

聊斋故事：鬼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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