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麦的故事

凌晨一点钟，罗麦起来上厕所。这是多年的习惯。
　　厕所的灯18瓦，有点刺眼。他眯着眼尿完一泡尿，想着抽空要换一个亮度可调的智能灯泡。哗啦一阵水声，他关灯准备睡觉。
　　这时听到外面传来砰的一声闷响。深更半夜，搞什么呢？
　　他打着呵欠，走到窗前探头一看，不禁有些呆住了。
　　昏黄的路灯光下，一辆敞篷红色跑车撞在马路牙子上。
　　车上只坐着一个女司机，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要不要下去看看？
　　还是别多管闲事了，明天还要去上班呢，顶要紧的差事，搞砸了老板会要他的命。
　　他按开手机，时间是一点十三分。
　　躺了好一阵子，翻来覆去，不能入睡。他又按亮手机，时间已是一点三十四分。
　　走到窗前一看，跑车一动不动，女司机仍是趴在方向盘上，姿势都没变。
　　别出人命了，还是下去看看。
　　他穿了衣服，揣了手机往楼下走。
　　这是个老旧小区，平时楼下的马路上，白天也看不到什么车。城市中心早移到了新城区，这里成了荒废的老城。
　　他走到车头前面看看，碰撞并不严重，女司机呼呼地似乎睡着了。
　　“喂，醒醒？”他试探着说道。
　　长发女子没有反应。
　　“喂？”他拍了拍女子的后背说。
　　
　　女子缓缓抬头，拢了一下散落额前的头发，冲他微笑着说：“好久不见啊，罗麦。”
　　“顾白？”罗麦心头一阵狂跳，失声叫道。她不是出车祸死了吗？
　　三个月前，顾白驾着她的红色跑车，午夜冲破清水江大桥，掉进了滚滚的江水里。两天后在下游打捞上来，一个绝色美人已经泡的不成样子。
　　她曾经追求过罗麦，死缠烂打，但始终被罗麦拒之千里之外。
　　
　　一个小小的业余侦探，有什么可拽的啊。她骂完还是不能放手，第一次感到无力自拔。
　　闺蜜介绍的帅哥见也不想见，酒吧不去了，酒也戒掉了。一心一意，她只想把罗麦搞到手，不惜一切代价。
　　从小到大，她顾白想要什么就是什么，从来不知道人间还有挫折二字。
　　
　　“清水江的水好凉呀！”顾白说，仍是微笑着。
　　罗麦退后一步，感到刺骨的寒意，从车上飘来。
　　“罗麦也怕鬼吗？”
　　“顾白，你想怎样？”罗麦强摄心神，盯着顾白说。
　　“上车，跟我走！”顾白说，脸上已无笑意，语气也异常冰冷。
　　“……”罗麦定在那里，一言不发。
　　“怕了？”
　　罗麦打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位上。
　　
　　夜色撩人，夜幕下的城市寂静无声，仿佛一片水泥丛林。
　　跑车开始加速，加速，不停加速。
　　罗麦盯着前方，只用眼角瞥了一眼顾白。
　　
　　几分钟后跑车出了城区。顾白关掉引擎，车灯熄灭，繁星点点，四野阒无人声。
　　罗麦看了一下手机，一点五十二分。他没有开口，等着顾白说话。然而顾白也不开口，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
　　一点五十九分，罗麦打开车门，走到路边伸懒腰。
　　
　　引擎轰鸣，顾白竟发动车子扬长而去。罗麦没有追，只是苦笑一下。
　　轰鸣声渐渐远去，这深更半夜荒郊野外的寂静，罗麦很久没有体会了。
　　高考分数下来的那天晚上，他冒着夜色骑车去县城查分，好像就是这个样子。
　　月光下斑驳的树影印在马路上，偶尔开着远光灯高速驶过的货车会让他眼前一阵刺眼的光明，什么也看不见。
　　那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了，此刻却鲜明地浮现在脑海里。
　　不知从何时起，他不再害怕走夜路，哪怕漆黑一片，哪怕孤身一人。
　　即使路过那些石碑林立的墓地，他的心跳也毫不加速，稳如老狗。
　　死人并不可怕，鬼怪从来只是传闻，害人的鬼怪更是传闻中也没有。
　　在能跑能跳的年纪，他甚至不怕劫道的混混，只因对自己的双腿谜一般的自信。
　　打不过，还可以跑嘛。
　　此刻，他便是这种心境。一边任往事萦绕心头，一边迈着步子向城里的方向走去。
　　没有月亮，星星稀稀拉拉散落在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