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成为古稀之人,刚做过的事转眼即忘。可少年时的事却记忆犹新,不论是好事、坏事、趣事、蠢事,总是回味无穷。
近日想起1962年鬼节夜之事,仍像昨天刚发生的一样。
当年我14岁,在洛宁县一中读书,学校在离家十里外的县城。学址在文庙和城隍庙里,分东西两个院,为方便管理只在城隍庙正门出入。两校院中间有座天桥沟通,二年级教室在东院,学生寝室也在东校院的一座天井窑院里。
当时,乡村刚度过了灾难性的三年困难时期,解散了吃大锅饭的生产队食堂,恢复了一家一户的小灶。英明的党中央明察秋毫,及时果断地纠正了“共产风”,借地、分自留地给农民,让农民自种自吃,才把农民从死亡边沿救了过来,农村才呈现了生机。我们小孩子心里饿怕了,肚里饿空了,不管学习怎样,整天一门心思光知道吃。
学校学生伙食也不错,有政府学生口粮补贴,能吃上馍,有时还能吃上面条,可哪有家里妈妈做的饭香。因此,学生都巴着过星期天:“一过星期五,再受半天苦,回家吃饱饭,那有多幸福”。
农历十月初一,当地习俗敬祖先,晚上给亡故亲人上香烧纸,纸中裹入籽棉,谓之“送寒衣”,意思是天冷了该让逝去的亲人增添夹衣、棉衣了。也烧铂、冥币,供亲人在阴间享用。祭拜都要供上饺子,借此人们也能享顿口福。过去乡村除过春节吃饺子外,这是农村乡民唯一能吃上饺子的机会。淳朴善良的乡民还会在庭院外用灰撒上圆圈,烧纸焚香祭拜,泼撒五谷茶饭供孤魂野鬼来分享,不使他们在阴间没人管,受苦寒清贫。家乡人称这一天为“鬼节”,这天晚上一般不出门,以免碰上厉鬼,遭到厄运。
“鬼节”这晚,我馋虫上涌,想回家吃饺子,上晚自习时约本班同村同学郭次耐、马松智,他们也有这一心愿,一拍即合,商定就寝后闯“鬼节”夜,回家解馋吃饺子。
上罢两节晚自习就寝,班主任查过寝,打过熄灯钟,我们三人爬出被窝,溜出宿舍,怕惊动守门人,不敢走正门,翻墙逃出学校,三个馋鬼一路向东,像幽灵一样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我家住在,在礼村北坡根的洞沟自然村,比较偏僻,过吴村须走路斜,沿路尽是坟地。人们常说“远怕水,近怕鬼”,这话一点不假。我想起老人们说的途中西马道口凶气重,1947年曾发生过地霸还乡团残杀我村正副村长事件,现场惨不忍目睹,一位烈士就埋在路边。我还亲眼看到一个为爷爷送葬的儿童,在西马道口被牛车颠下来摔死的场景。还听村人说起某某赶往王范集回来晚了,在那里遇到了鬼打墙,原地转了一晚上,直到鸡叫才清醒回家,随后大病一场......
虽说我当时年少气盛,不怕鬼,可还是有些胆怯,鬼节夜不敢独自一人走这段路。小伙伴们仗义,知道我胆小,一人走他们也不放心,就主动说先送我回家。于是,他二人一人在前,一人在后,把我夹在中间,夜闯这段凶险之路。有道是:鬼怕恶人。三人一路说说笑笑,根本也没有恐惧感,我平安到家后,他两人才结伴回到在礼村中寨及南寨家中。
我到家后,妈妈很是惊喜,但埋怨我们不该为吃嘴而逃学夜闯鬼节,还对两位同学送我到家表示了谢意。埋怨归埋怨,送同学走后妈妈还是连忙和面、整馅、包饺子。饺子煮熟后,我学大人样子,恭敬地在祖宗神主前献上一碗,随后如愿以偿地吃上了热腾腾的萝卜白菜馅饺子。
这一夜,妈妈遭罪了,给我做好饺子后,又给我准备返校带的干粮,烙了一锅玉米面饼,还给我加工了一瓶喝滚水的调和。我一觉醒来,还见灶伙点着煤油灯,传来拉风箱的响声。
凌晨四点左右,两位同学来接我返校了,他俩也是满载而归,馍兜装满馍和熟红薯。妈妈千叮咛万嘱咐路上小心,让我背上干粮兜,送我们出门上路,三个满足了心愿的馋嘴鬼又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到了西马道口,我不禁又想起了凶鬼之事,心生胆怯。越是怕狼来吓,走过不远,我由于分心,不小心脚被路边的红薯秧绊了一下摔倒在地,馍兜也被摔出几尺远。我拾起馍兜,发现馍少了一半,我们摸索着找到沾上尘土的馍装进馍兜里,又发现调和瓶也不见了,在地上又摸了一会,才在红薯秧下找到了,可瓶盖摔开了,怎么也找不到,调和撒出多半瓶,我只能自认倒霉。同时也庆幸人没摔伤,调和还没撒光,到校还能吃上咸滚水泡馍。
上大路后,一路紧走,到校天还不亮,时间尚早,我们原路翻墙进校回到宿舍,钻进被窝,若无其事地躺着等待起床钟响。
几十年过去了,当年的顽童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者,可心中仍藏着鬼节夜的故事,不知另两位老同学还记得这件趣事吗?
作者简介:马生彩,生于1948年,洛宁县城郊乡在礼村一组人,1969年参加山东曲阜防山炮兵部队,1974年退伍后历任村干部,2015年出版文史资料《在礼百年》一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