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总过了退二线的时间快三个月了还在当着总经理。据说继任者难产了，因为为争金总这个职位，几个候选人都在上面做着工作，由于竞争激烈，集团大领导一时难以定夺。
我是办公室主任，和金总的办公室对着门，一般情况下我是要全天开门办公的，时刻应对着来找金总办事的人。说来也怪，现在这段时间金总门前就像打烊前的菜市场，车马渐稀，走廊开始出现难得的宁静。
金总原来上班时作息就不怎么正常，上午有时来得很早，有时10点以后才来，现在更是不规律了，有时候白天一天不见，傍晚快下班时才来，也不知他在忙什么，来了就开会。有两次我都锁门准备回家了，看到腋下夹着和他头发一样铮亮的黑皮包的金总从楼下上来，我就痛苦万分但又假装敬业地一路小跑跑回办公室。
现在最了解金总作息时间的是办公室的小张，我作为主任都要向他了解金总的动向。小张是办公室主任助理，刚提上来一年多，他原来是保卫处的干事，出来进去金总总爱带着他，几乎就是贴身秘书兼司机保镖。小张不但能喝酒会说话，而且照顾金总和李莲英照顾慈禧有一拼，细心到金总下车时都能用手遮着车门上梁以防磕着。有人提醒我注意别被小张僭越，我发自肺腑真诚地说，我不介意。我一直认为，小张的提拔其实解放了不善喝酒不善左右逢源的我，金总比较喜欢他这样外向而聪明伶俐的性格，而我也巴不得省下时间做些写文字上的工作。小张对我也是毕恭毕敬，没有外人时就一口一个哥地叫着，让人觉得很熨帖。
就在关于金总继任者各种版本的谣言满天飞的时候，金总退二线的这一天还是来到了。新接任总经理的王总是之前是集团企划部部长，40出头，原来是从我们公司调到集团的，现在又杀回来了。金总和王总是老相识，王总大学毕业刚进公司那几年金总是他的企管处处长。宣布任免会议结束后俩人见面一顿寒暄，王总恭敬地对金总说:您是老前辈，今后还望多多指教。金总像老军长对待新兵蛋子一样拍着王总的肩膀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你年轻有为，好好干，我支持你。
但麻烦问题来了，因为二人任免文件是集团组织部突然来宣布的，金总的办公室没有腾出来，王总一时没地方办公。我急忙叫小张当天带人把金总办公室旁边的打字室迅速收拾出来，搬进了沙发办公桌椅，让王总先在这儿办公。我向王总解释说:因为事发突然，没有准备，等金总腾出办公室就帮您搬过去。王总大度和善地一摆手，不用不用，我在这儿就挺好。我和小张商量，金总退二线了，应该也不怎么常来办公室，就让金总腾出总经理办公室后到现在王总的办公室。我把这个意思期期艾艾地和金总说了，看得出金总略有不适，他阴着脸说，我还有一些个人物品需要归拢归拢，等一二天吧。我说，行。于是，我们就开始等。
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一周过去了，金总还是没有告诉我是否收拾好东西。总经理的办公室是公司最好的房间，当然也是公司最高权力的象征，既然退二线了，腾办公室应该是金总自觉的行为。考虑到金总刚从领导岗位退下来，我不好当面催促他。但金总愈发行踪不定，办公会也不参加。我问小张，小张也不知道，因为王总来了以后，小张及时抽身开始像服务金总一样服务王总，已经干净利落地切断了与金总的关系。又过了两天，小张突然告诉我说，金总和王总请假了，去美国看姑娘去了，大概十天后才能回来。这办公室看来暂时不能腾了，我不得不和王总解释道歉，王总眼神暧昧微笑地看着我说，我知道，我知道。看到王总现在办公室各项办公用品小张都按最高规格配备齐全了，连窗帘都换新的了，我也就有些放心了。
我马上又接到通知，集团组织办公室信息化培训，需要在江北住三天，我和王总请了假，临走又叮嘱小张关注金总动向，一旦回来，就和金总提一下调换办公室的事儿，小张满口应承。
三天培训结束后，第四天早晨一上班我看到了让我大吃一惊的一幕:王总拿着钥匙直接开了金总的办公室进去办公了， 我蒙登地问了王总一句:办公室调完了？王总抬头看了我一眼不咸不淡地说:嗯，你不在家，小张安排调完了。我回来问小张:金总从国外回来了吗？小张说没回来。我说，金总没回来怎么就把办公室调换了呢？他不是有个人东西要归拢吗？小张说，哥啊，王总这都来半个月了，在打字室办公，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再说金总回来后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搬啊！我想问，这是王总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又憋回去了，王总都进去办公了，还用问吗，肯定他是认可的。我这个当办公室主任没办成的事儿轻而易举地被小张办利索了，我胃里有些翻江倒海。我问小张这么做是否和金总本人联系过，小张说没有，金总在国外联系不上，等回来再解释也不迟。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被高高举起又重重摔在地上。
金总从国外回来了，上班后第一件事就是来找我兴师问罪:你们怎么做事儿，我不说了吗，等我归拢完个人物品就腾办公室，就这么两天就等不了吗？就这么着急让我滚蛋吗？我解释说，搬办公室的时候我也不在家，我在集团参加培训了，是小张组织人搬的。金总有些生气了，眼珠子瞪得立起来了:你俩谁是办公室主任？我跟他说得着吗？我满脸堆笑向金总表示歉意，心里却在滴血:你这个祖宗啊，腾办公室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克林顿一下台，就得马上把白宫办公室腾给小布什，你算老几啊？
金总气哼哼地走了后，我一个人静坐了很久，思前想后不知道我究竟错在哪里，现在的结果是新领导没满意，老领导还生气，王八进灶坑——憋气又窝火。而小张没有向金总做任何解释，而且也没再见他进过金总的办公室。
又过了一年，金总退休了，我亲自找人把金总的东西给他送回了家，从他家里走时，金总用手捏了一下我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你呀，就是个书生。回到单位，在门口正巧看见王总从车上下来，小张正熟练地用手遮住车门口的上梁，唉，多么熟悉的动作。
又不久，我被平调到审计法律处任处长，这是个说重要也不重要的一个岗位。而小张，则被提拔为办公室副主任主持工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