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故事｜对不起啊，这次我做了胆小鬼

跟着我，一起来看今天的故事：

01

我和小禾相爱在19岁，分开在29岁。我房间里至今存放着一个小盒子，盒子里装满了有些泛黄的火车票。其中有一张火车票年份最久，票面的字迹都磨得有些模糊。但我仍能看见北京和武汉这几个略粗的大字。那是我帮她买的第一张火车票，也是我们相爱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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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我上大二。寒假前的一个月，火车票变得很抢手。那时还没有便捷的网上购票软件，只能去附近的代售点买票。如果赶上更难买的票，是要一早去火车站排队的。小禾是我的同班同学，我们之前讲话并不多。有一次课间休息，我正跟寝室的兄弟热火朝天地讨论抢票攻略，小禾在后面轻轻敲了我一下。我回头，一张红扑扑的脸蛋映入眼帘。“你可不可以帮我也抢一张去武汉的火车票，我这几天要准备一门选修课考试，实在有点忙。”她小声说着，眼睛却亮亮地看着我。我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在多巴胺旺盛的年纪，男生总愿意为女孩子做任何事情，就算彼此还不熟。不过人不都是从不熟悉变成熟悉的吗？

03

后来，我真的跟小禾成为了朋友。或许是因为我们都来自湖北，也或许是小禾因为买票这件事，就认定我是一个开朗热情的男生。其实她不知道的是，我是一个来自农村的孩子，而她的父母都是医生。我的自卑只是被我热情仗义的外表所掩盖，跟她与生俱来的活泼自信是完全不一样的。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起，小禾喜欢下课后找我一起吃饭。周末听说我要去打球，就早早等在球场边上。后来有一次，我打球时不小心摔了一跤，膝盖磨出了血。小禾立马去医务室借来药水细心地帮我涂上。我真诚地说了一句谢谢。小禾用手撩了一下耳边碎发，抬头朝我温柔一笑。我的心，仿佛突然沉进了一个安静的湖里，四周都是温柔清凉的水把我包裹。我第一次认真地跟小禾说，晚上我请你吃饭吧。晚上吃完饭后，我们一起去学校的操场散步。那时月色正浓，凉风徐徐，四周的一切都刚刚好。我停住脚步，轻声说：“小禾，我很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可以吗？”小禾转头看着我，有那么几秒钟的沉默。我的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她却噗嗤笑出声说：“别紧张，我只是在观察你的诚意有几分。”“那么可以吗？”我着急地追问。她没再讲话，只是缓缓地牵住了我的手。那一刻，月亮娇羞地隐入了云层，天地间黯淡了几分，我的心却像被照进了万丈光芒，到处亮堂堂的。爱情最初的模样，真的很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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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两年多，我和小禾像所有大学情侣那样，一起吃饭，一起上课，一起在校园里留下我们浪漫的足迹。2010年，大学毕业。本来约定我俩一起留在北京，但她家里要她考编。我俩商量后也觉得还是更喜欢老家的安定。只是我们还年轻，我先留在北京，拼出点成绩再回去。于是小禾回武汉当了一名初中老师，我留在北京打拼事业。分别前，我跟小禾承诺，异地恋只是暂时的，后面等时机成熟，我定会奔赴武汉，让我们的恋爱开花结果。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我确实因为成绩优秀而被老师推荐去了一家国企当程序员，但工资只有一万左右，且未来的日子一眼能看到头。一万的工资，在北京养活自己可以，但想存钱买车买房还是困难的。我很焦虑。毕业后的第二年，有一家互联网初创公司向我发出橄榄枝，承诺如果公司业绩达标，我就会有年底分红，但目前工资折半，前景不明。也就是说，我可能因为这个选择而一败涂地。风险和机遇永远是并存的。我打电话给小禾问她意见。小禾说：“我嫁给你是命中注定，不是因为你是什么样的人。”那一刻，我在电话哽咽难耐。既然小禾那么坚定地相信我，那我就搏一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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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后来我的选择是对的。2012年后，国内互联网行业蒸蒸日上，我们这个初创小公司的发展前景也日渐明朗。但辛苦也是真的辛苦，初入公司的前两年，我身兼数职，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后来，随着公司逐渐扩张，越来越多的新员工被招进来，部门之间的职责也渐渐清晰，我顺理成章地成为元老级别的人物，并升为公司中层管理，还拿到了当初公司承诺的分红。不过代价是跳槽后的四年，我一直都没有时间去武汉看小禾，相反每次都是小禾在节假日跑来陪着我。北京的出租房，从一开始的几平米小单间，到后来公司直接租下的整套公寓。物质生活越来越好，日子也越来越有奔头。2015年上半年，公司要去武汉开设分公司，我毫不犹豫地申请调过去，虽然北京这边的发展机会要比武汉多很多。回家时坐的是动车，外边的风景渐渐从平原过渡到山丘，随着乘客的更迭，熟悉的乡音渐渐多了起来。我坐在位置上，心情竟莫名紧张起来，也不敢随便找人攀谈。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此刻这句诗真应景。下了动车，出了车站，我看见东张西望的小禾，刚招招手，她就飞奔过来，扑进我的怀里。我紧紧抱住她，任凭身边的路人纷纷侧目，捂嘴偷笑。这一刻，我只想紧紧抓住眼前的幸福不放手。

06

往后的日子，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朝着既定的目标奔去。我用五年的积蓄轻松在武汉买了一套一百多平的现房，然后马不停蹄地去小禾的老家见了她父母。他父母很是开明，拉着我手说，只要我女儿能幸福，我们做父母的就会支持，你一路走来也不容易，也是个会吃苦的孩子，以后小禾交给你我们也放心。我郑重地点点头。2015年的国庆节，我带小禾去见了我父母。父母催婚很久了，见到漂亮开朗的小禾自然乐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往她碗里夹菜。我低声劝阻父母。小禾拉了拉我衣角，朝我笑一笑示意她并不介意。从老家回来，我就在新房子里跟小禾求了婚。求婚很老套，但也很真诚，求婚现场是我亲手布置的。有五彩斑斓的气球，有小禾最喜欢的百合花，还有一桌亲手烧的饭菜。我单膝跪地递上戒指的时候，小禾却哭了。她第一次趴在我肩头，撒着娇说，嫁给你真不容易啊，我可是等了你八年。是啊，一个女孩把最美好的年华都给了我，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辜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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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啊，命运已经在不远处露出了狰狞的笑脸。2016年10月23日，小禾在医院待产。是的，求婚的第二年元旦，我们就举办了婚礼。一个多月后，小禾就怀孕了。一切都是刚刚好。我那时真地觉得是老天太眷顾我了，殊不知这是命运以怜悯的姿态，迫不及待把所有好运全部堆过来，再往后都是不堪回首的噩梦。我们的女儿在预产期当天的晚上八点出生，我晚饭都没有心情吃，一直等在产房外面。终于，护士先把我女儿推了出来。她皱巴巴地像一只小猫，乖巧地躺在包被里，眼睛瞄着我。我在旁边转来转去都不敢伸手去碰。不多久，小禾也被护士推出来了。她头发凌乱，眼角含泪，虚弱不堪，但刚转移到病床后，就焦急地让我把女儿抱给她看。我把女儿小心翼翼地抱过去，把她的头挨着小禾的头，然后俯身亲吻了一下小禾的额头。丈母娘趁机帮我们拍了一张全家福。如果把人生看作一本拟好的剧本，那这一幕应该就是高潮了。下一秒，小禾有些难受地挪动了一下背部说：“这几天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背老是疼，不会是我身体出什么问题了吧？”我摸了摸她背部，没有什么异样，于是安慰她说：“听说刚生产完的女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不适，你也不要多想，可能过几天就好了。”小禾听后整个人立刻放松下来，然后一遍一遍地看着女儿，一遍一遍地轻抚她的身体。母爱如水一般，从她黑亮的眼睛里倾泻而出。我站在一边，心潮澎湃。我终于有一个完整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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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在随后的整个月子期，小禾背部疼痛的问题并未好转，晚上还老咳嗽。丈母娘和我妈妈都在这里。两个老人都说，怕是小禾不小心在月子里见风了，所以身体不大好。我虽然不大信这些，但还是听从老人的建议，把家里的门窗关得紧紧的。可是小禾的背痛越来越明显。我也越来越焦虑。出月子的第二天，我马上就带着小禾去了医院。医生听了我们的陈述后，安慰我们说，可能就是一般的肺炎，因为产妇抵抗力弱的缘故，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开了CT单子，让我们赶紧去预约排队。两天后，我们排上了CT。我拿到了片子就给医生看。医生脸色有些凝重，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小禾，最后憋出一句话说：“目前看起来像是肺炎，不过还是等CT报告正式出来再说吧，你们先回去，第二天拿到报告就立刻来找我。”临出门时，医生悄悄拉住我说，明天最好你一个人来。我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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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跟公司请了一天假，一大早就直奔医院。拿到报告，我都不敢看，就直接跑到医生办公室。我既想快点知道结果，又无比害怕结果。我心底总还期待着一点奇迹，或许真的只是普通的肺炎呢。医生一看见我，就招呼我坐下，然后拿到报告仔细看了半天。我小心翼翼地问：“医生，结果是什么？”医生说：“肺癌可能，最好尽快住院做穿刺和病理检查，这样才能定下一步的治疗方案。”我的耳朵嗡嗡直响，医生的声音仿佛来自天际。后来我是怎么从医院出来的，我都不记得了。我只知道自己现在不能马上回家，要不然可能会在小禾面前当场崩溃。恍恍惚惚中，我去了公司。老板惊讶地问我，不是请了一天假吗，怎么中午又来了。我胡乱地点头，然后低头打开电脑，处理工作。似乎只有这样，我才能自欺欺人地认为，生活还是跟往常一样并无任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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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后，记忆变得有些模糊。可能是大脑自动帮我屏蔽了痛苦的记忆。具体我已想不起小禾是如何知道真实病情的。我只记得那天是阴雨天，外头寒风萧瑟，小禾的父母在医院的某个角落抱头痛哭。我妈妈拼命拉着我说：“我们要不要换个医院，指不定医生诊断错了呢？”小禾坐在医院的病床，从早到晚都不说一句话。后来我哄她吃点饭，她突然抱住我说：“你跟我说实话，我还能活多久？”我说：“你当然是长命百岁。”小禾凄凉一笑说：“我查过了，晚期肺癌的生存时间中位数是2年，两年而已，我就要离开你和宝宝，我真的好不甘心啊。”我放下碗筷，静静抱住她。我想给予她一点力量和鼓励，可是我自己都害怕得不行，害怕未来的一切。我多希望自己没有未来，只有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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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啊，两年后，小禾还是离开了我和女儿。治疗过程就不赘述了，过程太痛苦了。就像一个人置身于悬崖边上，不管如何努力地往上攀爬，但是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下坠，速度越来越快，直至没入深渊。唯一庆幸的是，她最后的一个月基本处于昏睡状态，没有像其他病友那样经历撕心裂肺的疼痛。她偶尔醒来也不大认识我了，只有我把女儿抱到她面前时，她才会流下眼泪，但不说话，也没有表情，只有哗哗的泪水。那时，女儿已经可以清晰地叫妈妈了。在小禾离开的那天，女儿哭了一整晚，问她又不说话。最后我绝望地说：“宝贝，你不要哭了，要不然爸爸也要哭了。”下一秒我再也忍不住，抱着女儿，跪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她再也没有妈妈了，我再也没有爱人了。我至今都记得我们在婚礼上的誓言是陪伴对方三生三世。可是呀，这一世我们都没有兑现，如何还有勇气相约下一世。我就是个胆小鬼，彻头彻尾的胆小鬼，甚至好几年后都不敢面对小禾离开的事实。丈母娘和我妈轮流过来照顾女儿。我整天浑浑噩噩，工作无精打采，交际封闭，要不是我还算是公司元老级别的人物，估计工作早就丢了。每次女儿问我：“妈妈呢？”我都会回答：“她出差了。”“那我什么时候再见到她？”女儿接着问我。“总有一天吧。”我说。这句话也是对我自己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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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有一天，我真的见到了小禾，是在梦里。那天我加班到半夜才回家，倒头就睡，直到第二天八点都没醒。梦里，小禾穿着一件白色的羽绒服，和我一起坐在餐桌上，安静地说着话。白色羽绒服是我们恋爱后，我给她买的第一件衣服。小禾后来穿了很多年。她问我：“这两年过得怎么样？”我说：“没有你，我其实过得一点都不好”。小禾随即露出悲伤的表情，她伸出手摩挲着我的手背，指尖冰凉：“你要好好的呀，我们的女儿还需要你。”小禾认真地看着我，脸色不似从前红润，但眼睛还是像当年那样亮亮的。我刚想再说些什么，突然有人拽着我的胳膊死命地摇。我不愿醒来，于是继续一动不动。突然，胳膊一阵剧痛，我几乎要惊跳起来，一睁眼却是四岁的女儿一脸泪水地站在床边。我看向胳膊，有一排红红的牙印，顿时气不打出一处来，扬起巴掌，作势要打她。当然我是舍不得的，手扬在半空，停下了。女儿一看更是哇哇大哭说：“爸爸，你一动不动，我还以为你会像妈妈那样突然就不理我了。”我一听悲从中来，抱住女儿，抱歉地说：“宝贝别怕，爸爸会永远陪着宝贝的。”原来女儿已经觉察到妈妈是真的不在了，只是她还不能清晰地表达出来。她一直都在害怕我也会离她而去。她还那么小，就有了自己的心事。我这个当爸爸的，却总是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忽略她的感受。难怪小禾特地跑来告诉我，女儿需要我。看来我是真的需要振作起来了，日子总是需要活着的人负重前行，这才是对得起离开的人。女儿，永远是我和小禾的纽带。她也永远陪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