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星孩说他已经不是非常在意自己的故乡村庄消失与否,“因为我已经把它写下来了,它就永远存在”。
“有一本书我不写出来,我觉得别的书都没法写了,就是这本《村庄传》,然后就写了,10年前写好的。”
《村庄传》其书
国庆期间,收到三门籍诗人韩星孩写的小说《村庄传》。花了几个晚上看完。
《村庄传》2018年就在宝石山上的纯真年代书吧做过作品分享会。韩星孩说:“有一本书我不写出来,我觉得别的书都没法写了,就是这本《村庄传》,然后就写了,10年前写好的。”
《村庄传》完成于2008年,2017年以浙江省期刊总社电子出版物的形式出版,2018年发表于《江南》文学期刊。作为一部自传体小说,我相信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它都是作为韩星孩的代表作而存在。
我也曾写过几篇故乡的人和事,列入作品集《微声随想录》第一单元,但和《村庄传》比起来属于零打碎敲。之所以放在第一单元,是因为它很重要。我认为“每个人都走不出童年和故乡,如同一个人走不出母体”。
我也曾像韩星孩那样,有一部属于童年记忆的小说,如同长在身体里,不写出来,别的书都没法写了。对于韩星孩来说,故乡是他的根,一定要写出来,他才能继续走下去。
2018年的《村庄传》,是没有插图的。后来,《闲人闲事》主编黄道贵认为《村庄传》非常适合做成图文版,于是就有了这次的全新版本。对了,这位主编也是三门人,所以对于书里描绘的一切村庄旧事,都非常有感觉。
11位书画家,用了3年时间,画了一百多幅插图,封面是小时候孩子们经常玩的游戏“老鹰抓小鸡”,由王震宙绘制,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其中的一位书画家冯正炘,号泊庐,是我的老同事,为《村庄传》里的插图写了多幅题跋。
《村庄传》的副标题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国乡村生活词典”。我更愿意把它看成散文体小说。韩星孩化身诗人陈二,又名陈多宝,用49篇小故事,串联起完整的童年记忆。
写故乡的散文太多了,但是像韩星孩这样用自传小说形式,系统地记录了故乡风物、人和事,却不多见。如杭州作家杨绍斌所形容:《村庄传》是一座纸上的乡村博物馆。
在《村庄传》的后勒口,印着韩星孩计划中的5部作品,《村庄传》是第一部,接下来还将陆续推出《诗人传·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校园情感录》《房奴传·房地产黄金时代的杭州故事》《小镇志·一条中国老街的百年孤独》《光影记·诗人镜头里的二十四节气》。
村庄是他人生的起点,所以必须从这里开始写。虽然走出了故乡,但故乡成为他写作的源泉和动力,然后化成作品里的文字。韩星孩在文后的创作谈中这样写道,“我成长于村庄。成长的时候,并不喜欢村庄,倒是为生于农村而痛苦,几乎讨厌那里的一切。全村都向往城市,希望成为那里的一个工作人员。”“可是在城市里又无比怀念村庄的一切,几乎大部分的梦境都发生在幼时的村庄里,往后的一切人生故事都以村庄时期确立的价值观作为一个最根本的坐标系。”“写写我的村庄,就是写一写我的童年,那可能是几千年传承下来,却再也不会有的田园时代的童年。这是我写《村庄传》的起因。”
他写《村庄传》,是抱着悼念村庄的心情。采用农村做七的方式,写了七七四十九则悼文,分别对地理习俗、动物、植物、游戏、疾病、手工艺等做了词典式的描摹。
注意,他说的游戏,可不是现在孩子们玩的电子游戏,而是过去孩子们熟悉的打不死鸭(陀螺)、摇篮、打夯、玩家家、捉迷藏、跳山羊、跳格子、踢毽跳绳、打纸拍、玩弹珠等。成长于七八十年代的孩子,都会懂这些游戏。
我喜欢看韩星孩写故乡的植物、动物、市日、做戏和孩子们玩的游戏、姑妈的出嫁等,充满着自然淳朴的乡村田园风土人情,这是我熟悉的故乡风情。中国农村也有千年流传的旧习俗,比如方言里的脏话、男尊女卑、婚丧嫁娶的规矩等,《村庄传》就是这些农村风俗的微缩景观。
我会不自觉地把《村庄传》和前段时间大火的电影《隐入尘烟》相比较。农村的田园风光太美了,种下一棵树,能长出无数个梨子。种下一袋麦子,能长出几十袋小麦。但农村里的动物之命,也是卑贱的。韩星孩小时候养过的黄狗、乌狗,不是被偷走吃掉,就是死于非命。过年前家家户户请屠夫杀猪的场景,更是看得我心惊胆战。你是感受不到《夏洛的网》这样善待动物的温情故事的。
《村庄传》很多地方用的是三门方言写作,比如他妈妈叫他爸爸的时候,是说“其爸”,外地人可能搞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而我们当地人读的时候,就不自觉地想起方言。
虽然我不是成长于乡村,但是韩星孩书里写的农村,处处让我想到临海开石农村的外婆家。我记得有人说过,往上数三代,谁都是从农村出来的。成长于城市的孩子们,他们的父辈或祖辈,都是从《村庄传》里走出来的那一个个人。
韩星孩其人
认识韩星孩已经好多年了。他是我三门中学高中的学长,比我高一届。但我们并非结识于故乡,而是在我们工作生活的杭州。
我大致知道韩星孩大学之后的故事。但是看了《村庄传》后,他大学之前的故事就连起来了。这个人物就变得更完整了。
韩星孩本名韩星亥,1971年生于台州三门珠岙镇韩家村。他家里四兄妹,他是唯一的男丁,自然倍受宠爱。母亲再嫁后又有了妹妹和弟弟。因为读书好,他成了家里唯一的大学生,从村小到镇初中,再读到县高中,考上大学。
80年代文学热,读高中的韩星孩迷上了文学。为了更好地从文,他选择了浙江师范大学历史系专业,毕业后在三门职业中专教书。
教了7年书,2002年底,怀着文学梦的韩星孩来到省城杭州闯世界,进入一家文学期刊当编辑。没想到这家期刊办了几个月宣告关门,于是又去广告公司上班。至今,他依然是地产广告的文宣,需要经常采访房产经理、写写官宣文章。所以说起韩星孩的身份,其实是一个身兼多职的斜杠中年,既是诗人、广告人、摄影师,也是“乡愁码头”“乡愁供销社”品牌创办人。
2007年,我同事采写了《杭州有个城西村》,采访了城西俨然形成“村落”集群现象的文化人,里面就有韩星孩。这篇文章还获得了市新闻奖。2016年,韩星孩离开广告公司自主创业。我也经常在朋友圈里,看到他拍良渚的花花草草,飞鸟鱼虫。我想,城西村其实就是良渚文化村的雏形吧。而韩星孩选择住在良渚文化村,和他的村庄情结一定有关。可不,离开了三门村庄的他,现在也依然是村民——良渚文化村的村民。
诗人,中国老百姓很多时候是拿来取笑的,于是韩星孩自称“造句子的人”。我有时候把他看成诗人,有时候把他看成商人,取笑他在贩卖乡愁文化。这也充分说明韩星孩是两条腿走路的,一条腿为稻粱谋,一条腿为文学理想。
有一件趣事。我的天津商学院(现在的天津商业大学)88级同乡阿望,高我几届,前段时间在朋友圈看到我转发的韩星孩《村庄传》彩图版,就留言道:这位韩诗人我认识,以前是隔壁村的,很久没有联系了。我顺便和韩星孩说了一下,他马上说,这位阿望同乡,是他的表哥,两个人的外婆是小姊妹,一个住樟树下村,一个住韩家村,过年经常走动。但是他们已经多年未联系了,于是马上问我要阿望的微信。
这两位表哥表弟,就这样通过《村庄传》和我,又再度联系到了一起。
樟树下村有个三门人都知道的小西湖,也是我们孩提时经常春游、野炊的地方。韩家村,在《村庄传》里变成了陈多宝出生、成长的山根陈村,也是小说的主要场景地。书里提到的仙岩,就是三门珠岙镇,旧时为宁海县仙岩乡,并非三门有名的景点仙岩洞。海东中学,就是三门中学……韩星孩说,里面的人物、地点,都是事实基础上的虚构和拼凑。所以精神上的故乡,似是而非。
我以为韩星孩一直是个很快乐的人,起码从他的外表、言谈举止上看起来如此,但是书中写的童年,有着很多同龄孩子没有经历过的悲苦。从第五章《癌症或父亲的故事》开始,我感触到了一个孩子的悲伤。5岁时,父亲得了一种怪病“硬皮症”。之后,父亲成为一个躺在床上的病人。经过3年漫长的治疗,父亲走了。之后,母亲再嫁,他有了继父。再之后,母亲和继父又有了儿女。
在农村,打骂女人是家常便饭,他的母亲有着苦难的一生。韩星孩把母亲的故事写下来,两个同样是出生于1943年的中国女人,却有着如此截然不同的生活和际遇,于是有了那篇流传甚广的散文《母亲与三毛》。我相信,《母亲与三毛》和《村庄传》一样,是可以作为经典而存在的。
村里的鬼神眺望城市
番外:关于鬼神
文章的最后,想说一说鬼神(写这部分和我的信仰有关,对信仰没兴趣的人,可略去不看)。
《村庄传》有一篇《鬼神》故事,韩星孩写到农村里流传的那些鬼故事,被鬼附体的人,能够通灵的讲魂人(又称灵媒,通灵人)。他写农村的丧事,要用做七的形式送走亡魂。他们家,就是这样送走父亲的:每七天做一次,要做七次,菜要九碗,点香,念佛经,喊魂,祭祀……
我问韩星孩:你看到过鬼吗?你相信这个世界有鬼神吗?
他说自己是怕鬼的无神论者:关于鬼神,都是听说啦,谁也无法证明。
前几天听到一个故事,朋友的公公,因为做了心脏支架手术、突发脑溢血故去了。推进手术室之前,他对妻子说,我有个事情要和你说。但是当时做手术要紧,也就没说成。这句没说成的话,成了他妻子心头的一个心结。
为了解开这个心结,这位朋友和婆婆还有亲戚们去了乡下的一个地方,听说当地有个讲魂人可以和鬼魂通话。确实很奇怪,她知道来的十多个人的身份,他们是什么关系,孩子在干什么,等等。之后,她开始用这位朋友公公的口气说话。朋友的婆婆问他:你进手术室之前,有句话要和我说,是什么话?他说:那么早的事,我早就忘记了!
朋友说,这句话是公公的口头禅。
她相信,在我们所见的世界之外,有个我们看不见的世界是存在的。
讲魂人的故事,让我想起了好莱坞电影《人鬼情未了》里乌比·戈德堡扮演的通灵人,《大鱼海棠》里的灵婆。这样的故事在全世界范围都存在。有多少人相信有鬼,就有多少人相信有神,但民间都是多神崇拜,这些鬼神是人想象出来的,没有确据,自然会被认为是迷信。
我的老同事、科幻作家严大伟很喜欢看这些鬼怪故事。他说自己写的外星人,“就是一个个鬼”。他和我讲威尔基·柯林斯的《月亮宝石》,讲曹乃谦,讲日本的落水鬼河童。当然,更著名的马尔克斯、莫言的小说,这些魔幻现实主义都和鬼神有关,它们构成了瑰丽的幻想世界。
很多科学无法解释的超自然现象,都证明我们肉眼可见的世界太有限了。说起来,《圣经》就是一部有鬼神的书。《圣经》中有很多赶鬼的故事,充满智慧预言的祭司、先知,以色列人信奉创造宇宙创造天地、带领人类出黑暗、入光明的全能者。相信世上有唯一的真神,就不会再害怕这个世界的鬼了。因为“信是所望之事的实底,是未见之事的确据”(希伯来书11:1)。
韩星孩说他已经不是非常在意自己的故乡村庄消失与否,“因为我已经把它写下来了,它就永远存在”。精神的故乡是不会消失的。而灵魂的故乡,是人类永恒的家园,需要寻求。这也是我在看完《隐入尘烟》后写的:“农耕生活的消逝是一种历史的必然。当情感的维系被连根拔除,愿马有铁们能够找到内心深处的平安喜乐。那是无论身在何时何地,都无法被时代、被环境、被命运所夺去的。”
悠悠(黄峰霞)画、泊庐(冯正炘)题的组画
山根陈村
麦焦
黄狗和乌狗
动物
大猪和小猪
牛
母亲
送别父亲
罗马书13:12黑夜已深,白昼将近。我们就当脱去暗昧的行为,带上光明的兵器。小洋楼
图书《恋恋韩情:韩影韩剧韩星爱情完全手册》(新世界出版社)
《韩碟:不可错过的韩国电影》(中国画报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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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娱记:100位人物访谈录》(文化艺术篇/影视篇/音乐篇和戏剧篇三部曲,杭州蓝狮子文化创意公司出版)
作品集《晓看精选集》《微声随想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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