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传奇——黑龙滩之秘

上次写了个小时候的乡村鬼故事，标题叫《乡村传奇--走了一夜的五里路》，阅读的人不多。然而有位网友却来了兴趣，建议我再写一个。我在失望之余，又些许有点欣慰，所以也就答应了他，如今再来续写一个。
我的老家在一个小山沟里，里面有十多户人家，都姓吴，所以这山沟又叫吴家冲。从山沟里出去，要必经一条小路，绕过一面坡，这坡叫“大坟山”。过了这大坟山再走一里路，下了坡，就是一条乡村公路。穿过公路，隔着几十米宽的农田，便是一条河。从我能记事以来，这河便成了儿童乐园，捉鱼的捉鱼，抓虾的抓虾。在河边一处转弯的地方，河水回旋冲击，这里便成了一处水滩，深不见底。正好岸边有一块巨石，两人高，上可站四五个人，就成了孩子们跳水的跳台。挨着石头的是两棵巨大的古榕树，遮天蔽日。河水因此一年四季看起来黑黑的，“黑龙滩”这名字大概来源于此。
河面宽约50米，冬季水流少，河底浅的地方都露出来了，成了沙地。河水便只占了一半的宽度，清澈见底。然而夏季时，它便是另外一幅面孔，河水很深，也时时变化无常，有时河面平静如湖，有时波涛滚滚如江。最危险的是，水流变化得毫无征兆，明明天空晴朗无云，突然就一股洪流携着泥沙从上游倾泻而下，这时可就要小心了。有一年，也突然发大水，有人来不及跑，被洪流冲到黑龙滩，然后被漩涡卷到河底，淹死了。
黑龙滩淹死人的事件可不止前面发大水那一件，从我记事起，就听到过不下三次。有次说是有个小姑娘在岸上割草，探着身子失了重心掉下去了，小姑娘既不会水又没同伴，到发现时，已是第三天在下游的某个地方浮上来了。人们在黑龙滩岸边看到了她装了半背篓的牛草和滑下滩去时压到草的痕迹。还有一个醉鬼，晚上在别人家喝了酒，回家的路上不知怎地就糊里糊涂地摔到黑龙滩里淹死了……
事件多了后，谣言也来了，说黑龙滩有水鬼，每年要拉一人下去作伴。然而大多村民不太信。因为并非每年都要出事的，而且在里面洗澡游水的大人小孩也很多，水性又都很好，自然都是自信满满。小朋友更是当作耳旁风的。
有一年夏季，可能是我9岁的时候吧！我和同龄的小伙伴强子一同放学归来，便约好一起去打猪草。强子，我的同班同学，一个院子的，家里排行老二。身材瘦瘦的，皮肤油黑发亮，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像两只灯泡一样。印像中好像从没穿过合身衣裳：要么太大，要么太小，补巴贴着补巴。农村的孩子是不可能像城里那样除了上学便是玩，我们是要做很多很多家务的。父母在地里干农活，孩子就要自己做饭，还要负责牲畜的食料，比如打猪草、割牛草等。放学回来打猪草就成了我们的必修课。
河边各种野草野花生长得很茂盛，自然成了我们打猪草的最爱。我和强子很勤快，手脚又麻利，不一会儿就打满了背篓。天还亮堂得很，刚才一翻劳作，使得我们两个满头大汗。
“去洗个澡嘛！”，强子提议。
我是旱鸭子，心里害怕，只得说：
“你去吧！我在边上给你放哨。”
大人们是不允许孩子下河洗澡的，知道了少不得回家挨顿打，于是他同意了。
我们俩爬到了黑龙滩岸边的石头上，我正准备坐下来，他猛地一蹬腿，便跳了下去，激起了一大片浪花，然后从水里探出脑袋冲我嚷嚷，“好舒服啊！好凉快啊！快下来！”我自然是不敢，于是他开怀大笑。
正笑间，突见他朝水底看着，笑容凝固了，又瞬间变成了惊恐，然后就尖叫：“我的脚！我的脚！”，接着两手乱抓，在水里扑腾着忽上怱下。
我慌了神，大喊救命。可附近何曾有人？
也许是他命不该绝。
我看到在河边不远处的空地上，有一座半圆形的，半个成人高的小棚子，那就是我们小时候最羡慕，最想拥有的“鸭儿棚棚”。鸭儿棚棚是一种古老职业——养鸭人的栖息之所，竹子做的，是可以用扁担挑着走的，里面放的是锅碗瓢盆和睡觉用的枕头铺盖和生活杂物等，赶鸭人白天赶着成百上千只鸭子四处觅食，天黑前就赶拢围起来，接着就是做饭、吃饭，然后就打开铺盖卷儿在鸭儿棚棚里歇息睡觉。
我的呼喊声，惊得这大群已圈拢起来的鸭子嘎嘎大叫，养鸭人从棚里探出头来，见我站的位置，大约是明白出什么事了，随手抄起一根赶鸭子用的长长的竹竿朝我这边奔来。还好，距离不太远。
这养鸭的是位大叔，身强体壮，迅速朝滩边浅处跳下，伸出竹竿一端递到了强子手边，“抓住！”，大叔大声喊道。强子便死死地抓住了。
大叔力气很大，三五下就把强子拉出了滩。
强子吐了几口水，冲我们哭喊：
“下面有人冲我笑，还抱着我的腿拉我！”
“你遇到水鬼了……”，大叔说。
有了强子的亲身经历，黑龙滩水鬼的传说便被证实了。有人说是因为强子的爸爸妈妈凭时为人善良，这水鬼怕阎王爷责罚，所以放了强子；也有人说是因为赶鸭大爷为人正直，疾恶如仇，浑身充满阳刚之气，把这鬼吓跑了。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在黑龙滩下河洗澡了。黑龙滩也失去了往日的喧闹，过路的行人也比往日少了很多。上有大树笼罩，下面杂草丛生，使其更显得阴森恐怖，成了村里闻名的不祥之地。
再后来，河流重修重改，黑龙滩的水被放干了，除了数不清的小鱼小虾和据说有两条七八十斤的大鱼外，并没有什么水鬼。黑龙滩也成了历史，再也不见踪迹。水鬼的传说也就永远成为传说了……
然而故事并没有结束，黑龙滩的神秘水鬼总免不了成为同时代的同村人相聚时的固定话题。直到有一天，我跟三十年没见面的强子遇上了，我们都高兴得不得了。
“走，喝酒去！”
几杯酒下肚，我们便开始了儿时的回忆，说到高兴处，我们俩手舞足蹈；说到伤感处，大家又免不了淌眼泪。最后我们终于聊到了那次黑龙滩洗澡的事。
“你知道吗？”，他神秘兮兮地凑我耳边，“怕爸妈揍我，我撒谎了，哪有什么水鬼！我编的！”
我去！我真想狠狠地揍他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