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故事：“神算子”

珍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神算子，财运、官运、健康都可以算，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她算不到的。
她家的热闹程度，简直可以用“门庭若市”来形容。她常说，乡里的某某来她这算过，最后荣升县级，说得有名有姓，有鼻子有眼。
珍个子瘦小，面部黝黑，眼眶凹陷，眼角、额头都出现了深度不一的褶子；她的头上常年裹着一块深蓝色的布，大家从未见过她头发的原样。耳朵上戴着一对银耳环，耳环上边是个拇指大小的银圈，银圈下边焊接着一个类似桃心又像三角形形状的银片。
珍喜欢穿深色的衣裳。夏天，那件蓝色的花衬衫最为显眼——蓝色是打底色，白色的小花散落在蓝色之上，搭上黑色的劳保裤，颇为相配。冬天，珍就换上了黑色的中长款的袄，袄上没有毛领搭配，从头到脚都是黑色，显得尤为庄重神秘。
除了赶集的日子，珍基本都在家给人算命。她一般都是端坐在神龛正下方，我曾见过那神龛——它的形状承袭了中国传统的对称元素，分为上坛和下坛。上坛的正上方两侧各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神龙；两条神龙下边像一扇门，写着一副对联，上联：神圣壹堂常赐福，下联：祖宗百代永流芳，横批：祖德流芳。“祖德流芳”正下方竖着写着“天地君亲师位”，在上下坛之间写着“金玉满堂”。

开始算命了，珍正襟危坐于下方，面前摆放着拜访者带来的一升米，米里插着三根香，几张纸钱烧过，珍就开始抖动双脚，嘴里念叨着一些众人听不懂的言语。
再过一会儿，珍感觉已经进入状态了，就开始询问拜访者家里的一些情况，尔后又开始抖动发声，这时拜访者就可以咨询他们关心的各种问题了——不管未来的、过去的，抑或给逝去的亲人带话……珍都知道，也都能办到。仪式结束后，珍会告诉拜访者需要在哪些方面作出改进，这样家里准能顺风顺水。
来珍这里算命的人中，我听过一个很神的，那是我的一个远亲。大学毕业后，他两年都没有考上工作，家里人来珍这里算了一卦，说他生来就带短命鬼，出生三个多月时就有一坎，二十多岁也有一坎，过了二十多岁这一坎就会一帆风顺；工作方面的问题，是报考的方位不对，所以一直考不上，要报考家乡的东南方才能中。
后来，我家那个远亲跟我聊起，说珍算得真准！他妈妈说，他三个多月确实有过一坎，当时生病奄奄一息，都不会哭了，他妈妈把他放在簸箕里，准备拿去埋。后来不知怎么的，在去的半路上又哭出声来，这才捡回一条命。找工作这事也一样，真的在家的东南方位考进一个政府单位上班。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珍在十里八村声名鹊起，来找她算命的人越来越多。于是，她在赶集之日也支棱起摊子开始“烧蛋”（迷信里的一种，如果算出有不顺心的事，可以通过烧蛋来化解）了。生意红火得不得了，人头攒动，待集市散场依然人来人往。珍的这份事业，让她收入颇丰，家里盖起了小楼房，把一双儿女供到大学毕业。

可人算不如天算，珍的丈夫在一个三伏天下河捉鱼，不幸淹死了。珍的丈夫去世，我也前去吊唁，看见了珍，我抱着她哭出声来——不是我有多伤心，而是感叹生命的脆弱，鬼神都阻止不了，早晨遇见还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几小时后就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后来，许多邻居总是谈论，珍既然那么会算，怎么不给自己丈夫改一下命呢。
“天机不可泄露”，这是珍后来给人们的解释——不知人们是信还是不信，但珍的摊子仍然财运亨通，仍然“金玉满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