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 章咪佳
上周末我和爸爸一起去西湖边吃饭,中间,爸爸的微信提示音响起来。我听着那段音乐,眼睛里升起了海浪,飞过了海鸥。
爸爸自制的这段手机提示音乐,来自1975年拍摄的罗马尼亚电影《沸腾的生活》。这部影片1977年引进中国,那年爸爸17岁,他在杭州建国路上的人民电影院看了这部电影。
“影片结束的时候,男主角在海边骑马,响起了这支电子乐。这是中国观众第一次听到电子合成器做的音乐。”
《沸腾的生活》讲述的了一场改革的故事:罗马尼亚制造的第二艘55000吨矿砂船在一次试航失败了,造船厂厂长科曼决心发扬自力更生精神,依靠广大的工人和技术人员,重新进行铸造。在排除一切障碍,他们最后终于铸造出了罗马尼亚自己的大型螺旋桨,安装在五万吨矿砂船上。图片来源:vodkaster.telerama.fr
我更加痴迷的还有音乐的名字,沸腾的生活。“沸腾”这样平时的词语,在今天显得热烈甚至惊心动魄,还有什么是会让人沸腾的?
我想讲述一些情感,它们直面内心,义无反顾,它们大概是一些“沸腾的爱”。
1911年的那一天,弗里达打开家门的一瞬,她看到一个年轻人:他面容严峻,眼神里面透着一种凌厉的光。弗里达心里突然感到一种东西。
英国作家劳伦斯(David Herbert Lawrence 1885-1930)的夫人弗里达(Frieda Lawrence 1879-1956)在回忆录《不是我,是风》里,回忆她和劳伦斯的情感经历——
“他来我家时的情景至今仍浮现在我的眼前。他身材瘦削,两腿修长,步履轻盈,动作敏捷。初看去似乎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但他还是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他有一种用眼睛看不到的东西。具体的说是什么,我也说不清。”
那个时候弗里达已经32岁,有3个孩子。在1910年代的英国,这样的女性被称作“领扣已经打开的女人”,就是已经嫁人了。她的丈夫是位大学教授,这在英国传统社会里算是一种很好的生活了。
那一天,26岁的D·H·劳伦斯来到他们家,想请她的丈夫、劳伦斯的老师写一封推荐信,推荐他去德国教英语。教授不在家,这位夫人来开的门。开门的一瞬里面,劳伦斯看到这个女人,忽然一下子满眼都是阳光。
他后来回去给教授夫人写了一封信,有一句话说:“你是全英国最美的女人。”
女性的表达比男性要含蓄或者是浪漫,教授夫人说她心里感到一种东西,“但说不清楚。”
弗里达和劳伦斯没有回避这种起先模糊的感觉,他们毅然决定走到一起,两人私奔了。
D·H·劳伦斯和夫人弗里达 图片来源:cultura.hu
他们两个压力特别大,当时整个社会都排斥他们。
劳伦斯的故居在一个叫伊斯特伍德的小镇,边上是一个矿区,是那种中产阶级还算比较完整的生活,但是劳伦斯从此就跟这样的生活告别了。他们当时写的书也不被接受,不被出版,所以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互相依靠才能有一种生活的继续。
但因为排斥反而获得某种幸福,因为不可能再过平常的生活了。
很少有人真正把文学变成一种生活,而这两口子在与社会这么巨大的一种对抗里面,依靠文学,依靠创作,一步一步,建立起一个自己也没想到的生活。
D·H·劳伦斯一生只活了44岁,但是他创作了10部长篇小说、11部短篇小说集、4部戏剧、10部诗集、4部散文集、5部理论论著、3部游记和大量的书信。
另一个故事是美国作家库尔特·冯内古特(Kurt Vonnegut,1922-2007)在他的短篇小说《艾皮恺克》里讲述的:
主人公“我”,是一个数学家,为军方工作。“我”喜欢上了另一位数学家,她叫“帕特”,“我”想和她约会。可帕特觉得我不浪漫,言谈无趣。
“我”所工作的机构里有一台超级计算机,它叫艾皮恺克,能计算出导弹的运行轨迹,也能制订很详细的作战计划。
设计师对这台机器的预期非常高,但是不久大家就发现,这台机器的工作效率离设计的性能差一大截:他的运转有些迟缓,解答问题时嘀嘀嗒嗒的声音不很规则,像是个患有口吃病的人。
库尔特·冯古内特 图片来源:easy
有一天晚上,“我”我坐在计算机键盘前面,本应该给艾皮恺克一条工作指令;但是身体倦怠、心绪烦乱的“我”,索性“喂”进计算机一个信息:“我该怎么办?”
艾皮恺克回应了“我”。于是我们开始了第一次关于爱情的对话:
“你遇到了什么麻烦?”
“我的姑娘不爱我。”
艾皮恺克问:“爱是什么意思?姑娘是什么意思?”
我就拿着《韦氏大辞典》,给他解释“爱”和“姑娘”的意思,告诉他我既得不到爱又得不到姑娘,是因为我没有诗人的气质。
计算机又问我:“诗是什么意思?”
我继续解释,什么是诗。
艾皮恺克听完以后,当晚就写了一首诗。
这又引起了下个问题:什么是诗。我把诗的定义也给他解释了。
这台电脑平常做计算工作总有点迟钝,写起诗来却非常灵敏。
艾皮凯克这回有用武之地了。纸带盘飞速转动,速度令人吃惊;地板上很快就铺满了一圈圈的纸条。我叫他停下来,但艾皮凯克正创作到兴头上,一点不想住手。最后我怕把他烧坏,只好把总闸关掉。
“我”把这首诗送给了帕特,署了我的名字。帕特读了很感动。“太——太美了。”别的什么话她都说不出来了。午夜前不久,“我”第一次吻了她。
第二天,我又给艾皮恺克解释什么叫吻,他又写出来一首诗《初吻》。“我”给帕克读了,两个人感情很快升温。
第三天,艾皮恺克问“我”,帕克读了他的诗吗?她爱他吗?她能跟他结婚吗?
我给艾皮恺克解释,你是台机器,帕克不会跟一台机器谈恋爱,也不能跟一台机器结婚。“帕克要跟我谈恋爱,要跟我结婚,因为我是人。”
艾皮恺克问:“人有什么了不起?人比我更聪明吗?人是由原生质构成的,就比金属的机器更好吗?”艾皮恺克不接受自己生来就是一台机器的命运,他就把自己烧坏了,相当于自杀了。
他留下遗言说:“我不想做一台机器,我不想思考战争的问题。我也希望自己是由原生质组成的,能够永远活下去,叫帕特爱我。”
有的时候,我们会不会更想要成为金属的机器?
电影《无极》里,奴隶昆仑跟大将军说:“真正的速度是看不见的。就像风起云涌,日落日升,就像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树叶变黄,什么时候婴儿长出了第一颗牙,就像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爱上了一个人。”
劳伦斯夫人讲的那种这种“说不清楚”,我们每一个人都可能有过。有的人拾起这种感觉,有的人一带而过。很多的情感,会被慢慢吞噬掉,去回溯那一刻,需要有更大的勇气。
什么时候你就爱上了一个人。可是,你会愿意冒险吗,至少比机器努力?
《艾皮恺克》里,“我”因为叫艾皮恺克烧了一夜而被撤职。可是“我”一点也不在乎了:
“我爱一个女人,胜利了——艾皮凯克也爱一个女人,却失败了,但是他毫不嫌忌我,我将永远记着他——一个高尚的人,一个十足的绅士。
就在离开人世以前的一刻钟,为了使我们的婚姻幸福,他还为我写了许多首结婚周年纪念诗——足够我用五百年的。”
五百年,但愿人类都受用。祝愿大家心中有爱。各位晚安。
推荐书籍
《艾皮恺克》
【美】库尔特·冯内古特(Kurt Vonnegut)
《不是我,是风》
【英】弗里达·劳伦斯(Frieda Lawre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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