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小故事”

陈墨在暴雨中闻到了线香燃烧的气味。

轮胎碾过的不速之客发出桃木断裂的脆响，后视镜里，被卷进车底的赫然是半截朱漆灵牌，上面"陆门陈氏"的描金字迹正渗出血浆。导航仪早在十分钟前就死了，但每道闪电劈下时，挡风玻璃上都会浮现用雨珠写成的符咒——天雷无妄，地火明夷。

"青梧居"的牌匾在雷光中淌下青黑色泪痕，两盏白灯笼突然自门廊亮起。陈墨伸手推门的瞬间，掌心被木刺扎出七个血洞，排列成北斗形状。门内涌出的不是霉味，而是新鲜香灰混着脐带血的温热腥甜。

玄关铜镜蒙着层人油般的浊黄。陈墨的倒影在镜中继续向前走了三步，从怀里掏出个褪色锦囊——现实中他的西装内袋正在发烫，母亲临终前给的护身符突然自燃，灰烬里掉出七颗带血槽的棺材钉。

"陈经理，这宅子没有三楼。"业主群消息弹出的同时，楼梯在陈墨眼前增殖出第四层转折。台阶上的湿脚印正在倒流，每个脚窝里都埋着片婴儿指甲。他数到第十三级台阶时，后颈突然刺痛，那里浮现出朱砂写的"陆"字。

书房烛台无风自燃，绿焰将他的影子钉在《陆氏族谱》封面上。泛黄纸页自动翻到1923年，墨字如活虫般重组："嫡子景明，以妻陈氏为皿，饲七子成煞。"陈墨的婚戒突然收紧，无名指皮下浮现出暗红勒痕——和族谱插图中陈氏右手的绞痕完全重合。

座钟敲响子时，整栋宅邸的梁柱发出骨骼错位的闷响。陈墨的西装化作猩红嫁衣，凤冠压得颈椎咯咯作响。地砖缝隙涌出粘稠乳汁，每滴都在地面烫出焦黑咒文。他惊恐地发现自己正哼着陌生的安魂调，脚尖在地面勾画逆五芒星。

"夫君回来了。"
穿月白旗袍的女人倒吊着垂下，她敞开的腹腔里蜷缩着七个青紫胎儿，脐带在梁木间织成招魂幡。陈墨的护身符灰烬突然腾空，棺材钉一根根刺入他的百会、膻中、气海，剧痛中无数记忆碎片涌入：

暴雨夜抱出祠堂的婴尸、祠堂供桌上七个陶瓮、父亲蘸着他的血在族谱添上"陈墨"...

"第七个瓮要活人成煞。"女人腐烂的手抚上他痉挛的脸，翡翠镯子裂痕里爬出白蛆，"时辰到了，景明哥哥。"

西厢房的门轰然洞开，陈墨不受控地爬向神龛。供桌上七个陶瓮嗡嗡震动，每个都刻着他人生阶段的生辰。最大的瓮口探出森白手骨，指节套着他的婚戒——妻子流产那晚消失的胚胎，此刻正在瓮中凝视他。

"爸爸为什么不要我们？"七个童声叠成利锥刺入耳膜。陈墨的皮肤开始片状剥落，露出下方刻满符咒的骸骨。他最后看见的是神龛烛火映出的真相——族谱1923年页的空白处，正被自己飞溅的鲜血填满：

陆景明转祀于庚子年七月初七
承煞人陈墨

暴雨在寅时骤歇。

青梧居的梧桐树一夜花开，每朵花蕊都是颗带笑的人头。晨雾中，七个穿寿衣的稚童蹦跳着穿过焦黑门框，最末的孩子抱着个陶瓮，瓮口粘着片染血的西装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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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