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灵们,都有自己的故事,国产恐怖《灵魂筹码》恶灵背景故事大全

2022-3-17 13:21| 发布者: admin| 查看: 717| 评论: 0

恶灵1:凶尸



他是个孤儿,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但是从他人的耻笑和辱骂中,他也隐约听出,那是一段为人不齿的过去。人们叫他傻子、杂种,天生智力低下的他,一度以为那是自己的名字。

火车站的站长收留了他,否则他早已活不到今天。对他来说,站长是赋予了他生命的人,这个恩情值得他用一生去回报。

站长当然不是一个慈善家,车站有的是又脏又累的力气活,他生的高大强壮,两三个小伙子才能搬动的货物,他一只手就提得起来。

但他卖力的工作对别人却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车站的其他工人自然感到生计受到威胁,更加想方设法欺辱他,不过那些羞辱的话他也听不懂,那些戏弄的把戏他也不觉得难堪,又没有人能真的打得过他,所以他并不在意。

他只在意站长的态度,听站长的话,就像站长豢养的一只宠物,只要站长在,就很安心也很快乐。

在那个年代,能通铁路的地方必定不是小地方,如果他是小地方,那必定会有某种自然资源,比如矿石。这个车站不大,这个小镇也不大,但这里有丰富的铁矿和木材,所以这里不但有了铁路,每到矿车发车,刘大帅还会开来军队保护,可想而知,能当这个车站的站长也一定不是一般人。

除了运送矿石,车站当然也会开几趟客运车,就这个小镇的规模,这个车站可谓是最繁忙的地方了,镇子里的百姓生活多多少少都跟车站有关,所有的事情也大多会发生在这里,包括,瘟疫。。。因为车站的性质决定了即使病源不在这里,最终也一定会汇聚到这里。

大帅的兵很快封锁了这里,如果说矿石和木材是钱,那么车站就相当于银行的柜台,怎么能不重视?

为了避免瘟疫的扩散,他和很多工人都被关在车站里,这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惊恐无状,哭哭啼啼,既然在这里就看看能不能帮着做点什么,反正他有的是力气。

医疗人员倒是很愿意接纳他,至少不用自己亲手去接触因瘟疫而死的尸体,不知是瘟疫太厉害还是当时的医疗技术不发达,车站封锁了好长时间,瘟疫并没有得到控制,开始有外面的尸体被送进车站,尸体越来越多,到处弥漫着福尔马林的味道和石灰的粉尘。

他仍然在尽力的搬运着尸体,他也不懂这有多可怕,知道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的胳膊鼓出了许多水泡,他举给医生看,医生护士们一下全都闪出老远,从此不再用他帮忙,他和一些新感染的人一起被赶进站台,不允许到候车室里来。

站台里有更多的尸体,而且都已经腐烂,散发着恶臭,被封在里面的人们开始绝望的哭号,有的奋力撞门,有的因绝望上吊自杀。

他多少感觉出了一些恐惧或者说无助感,他想到站长,想到了他的主人,只有站长在他才会觉得安心,什么都不怕。他试图去跟医务人员和那些当兵的询问,无奈他天生就说不清楚话,呜呜半天也不会有人听懂,更何况,现在根本不会有人听他的要求。

不知过了多少天,也许是因为他很强壮的缘故,站台里只剩他一个还活着的人,他已经不感到害怕,只是觉得沮丧,蜷在角落里,像是一只找不到主人的流浪狗。

忽然,他似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他立即坐起来,竖起耳朵,没错,是站长的声音,他惊喜地跳起来,即便全身肌肤已经开始腐烂,他似乎仍有无穷的力气,他用力扒着候车室的门,透过门缝,他看到了站长,还是那身铁路的制服,只是有些皱巴巴的,戴着白口罩,白手套,和大帅的副官站在一起

呜呜呜……

他一边发出声音,一边用力的推着候车室的门,站长正指挥着一些拿着火把的人说着什么,听到声音望过来,很惊讶的表情,他想不到居然还有活着的人,但是站长没有进一步上前,只是身子前倾,眯起眼,仔细往这里看

他激动极了,心里在喊:“是我”,奋力往门上撞去,他还是有力气的,候车室厚重的木门被他撞得粉碎,他冲了出来,直奔站长奔来。

站长大惊失色,他看清了是他,准确的说是已经溃烂的不成人形的他。站长连忙后退,大喊:“快拦住他”。

士兵们看着高大破烂狰狞的他,正有些犹豫,他忽然站住了,眼睛里透出惊诧,呆呆地看着站长,似乎没搞懂站长的意思,但分明又感受到了什么。

站长再次大喊:“烧死他!烧死他!快!”

他呆在当场,看着曾收养自己的恩人,如今横眉立目,想要自己的命,他终于感觉自己心里的某样东西彻底崩坏了。

他没有反抗,慢慢退了回去,一不小心,踩到了一具尸体的脑袋,因为腐烂,发出“噗嗤”的声音。

他低下头,看着脚下这个无头尸体,甚至感到快意。

他生来就是个傻子,脑袋并不好使,可他现在觉得,这个躺在地上已经没有脑袋的人,反而更顺眼一些。

人要脑袋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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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灵2:诡王



十八阿哥虽然在皇子中年纪最小,但是从小聪颖过人、勤奋好学,不但熟读四书五经,弓马骑射也娴熟精湛,深受皇帝喜爱。

可十八阿哥的受宠遭到了其他皇子的妒忌,春猎时十八阿哥追寻一只梅花鹿到山崖边,却突然遭到埋伏的刺客暗箭所伤,滚落山崖。

在觊觎皇位的众皇子中,四贝勒是看起来最没有野心的一位,他从小和十八阿哥私交甚好,来往密切,眼见十八阿哥被暗箭射中,滚落山崖。便忙带近侍前去营救。

差点丧命的十八阿哥被四贝勒救回来,心里自然对这个四哥感激不尽。

不出两年,皇帝病重驾崩,生前未立国本,众皇子明争暗斗,手足相残。原本老臣们打算扶立声望最高的十八阿哥继位,但十八阿哥念及四哥救命之恩,便力推四贝勒继位登基。

四贝勒就这样登上了皇位,然而其他皇子和一些功勋老臣仍然不死心,试图削减新皇帝的权力。其时原来的十八阿哥已受封“贤王”,一心辅佐皇帝。

皇帝也将他视为自己的左膀右臂,甚至赐他“九千岁”称号,以表对他的信赖。

然而,十八贤王也正因为如此,被意图篡夺权力的奸党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他们时而上疏皇帝,污蔑贤王贪污受贿、徇私枉法;时而唆使有家族关系的后宫嫔妃给皇帝吹枕边风,告密贤王结党营私、科举舞弊;甚至还在背后谣传贤王在家中暗藏龙椅龙袍,有不臣之心……

皇帝心里很清楚自己的皇位是如何得来的,早就对贤王心存猜忌,再加上这些年贤王功高震主,在朝中声望不小,不得不防。

他先一步步收回贤王的权力,又削减了贤王的俸禄,不许他带侍卫,如此才慢慢放心下来。

奸党见计谋得逞,更趁热打铁,罗织罪名陷害贤王。皇帝暗中派人搜查,竟在贤王府中搜出一件龙袍,证据确凿,他确信贤王不甘心做“九千岁”,意图谋反篡位。

皇帝震怒,下令捉拿贤王,禁军进入王府时,贤王自知难逃一劫,百口莫辩之下,抽出短匕首,打算自我了断,给自己留一点尊严。

然而大内高手们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一拥而上制服了这个曾经名声显赫的“九千岁”。

皇帝念及旧情和十八贤王的功劳,没有对他处以凌迟极刑,而是改用水刑,即用宣纸盖在脸上,再往上面浇水,一层一层宣纸叠上去,最终让这位贤王窒息而死。

不只是贤王,他的子孙也都受到株连,那些侍奉贤王的妻妾女眷,害怕落得更惨的下场,绝望之下,在王府里用三尺白绫悬梁自缢,追随贤王而去。偌大的王府,家破人亡,霎时间变得破败冷清。

如今这座王府已荒废百年之久,到处是蛛网和积灰,老鼠和蝙蝠在其中筑巢,宽阔的院落内鸦雀无声,只有幽怨的风声摇动着窗棂和白色的纸灯笼,吱呀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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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灵3:绣娘



永定县陈家堡地处偏僻,虽然不大,却住着二百多口人,整座土楼和百亩耕地都是地主陈福生所有,陈家堡的人们虽然并不富裕,但也生活安定,与世无争。

绣娘从小出生在土楼,在这里长大,和母亲吴妈相依为命。吴妈年纪不到四十岁,就已经操劳得尽显老态,她的丈夫好吃懒做,又喜欢赌钱,欠了地主陈老爷家一大笔债,抛下妻女不知去向。吴妈无奈之下,只能卖身给陈家做仆役,含辛茹苦抚养女儿绣娘。

绣娘年方十七,面目清秀,身姿婀娜,又擅长缝补刺绣,她亲手做出来的手帕和衣裙,土楼居民都十分喜爱,也能换得一些零钱贴补家用。

虽然少在外走动,但绣娘的风姿早已令土楼里十几个青年男子魂牵梦萦。从她十六岁那年起,说媒的几乎要踏平她家的门槛。她又何尝不想找一个勤快朴实的郎君,一起赡养娘亲,思来复去,却也没选定一位合适的。

直到陈老爷家来下了聘礼,却是她想推也推不掉了。

陈家堡方圆几十里,全都是地主陈老爷的产业,可谓家财万贯。可陈家唯一的儿子却是个天生的肺痨鬼,从小用汤药喂大,身体衰弱到说两句话都会咳得浑身打颤。甚至所有人对于他能活到今天,都感到很讶异。

陈少爷的病越来越重,几乎卧床不起,陈老爷心急如焚,大夫找遍了,也没有起色。病急乱投医,只好找了个相士来瞧,相士瞧了几眼,说少爷命格太薄,必须找一个命格互补的女子成亲,这一冲喜,少爷的病准能好转。

陈老爷找来媒婆,一算生辰八字,恰好和吴妈的女儿绣娘一丝不差。

陈家是土楼唯一的大户人家,命人下了聘礼送去。媒婆眉开眼笑,好话也都说尽了,依她所说,以陈家的地位,本是不可能娶个家仆的女儿的,若不是生辰契合,这种好事哪能落在绣娘的头上。

可吴妈在陈家干活,自然知道少爷有病,心里是万般不愿意把女儿嫁过去的。但是丈夫欠了陈家一大笔债,自己如今又是陈家的家仆,哪能容得她说半个“不”字?只能默默的点头答应了。

看见抬进房里的箱子,绣娘心里也明白,自己已经没得选择了。

就在绣娘将要嫁进陈家,成亲的前两天,陈家出了大事。陈少爷将要娶亲,一高兴就喝了两杯酒,这烧酒一下肚,就又犯了病,折腾了大半宿,终于吐血而亡。

陈家少爷猝死,对绣娘来说,可是峰回路转。她托母亲去问,是不是婚约就算是作废了,可却没想到,陈老爷坚持婚约有效,让她如期和少爷成亲,配一对阴婚。

闽南一带,死人成亲并不稀奇,虽然足不出户,绣娘却也听过什么叫阴婚。可阴婚都是死人和死人成亲,哪有活人嫁给死人的道理?

吴妈听说要让女儿嫁给死人配阴婚,可是说什么都不肯了,跑去跪在陈老爷面前苦苦哀求,承诺把所有的聘礼都退回,母女一起给陈家干活还债,只求让陈老爷取消婚约。

陈老爷正为儿子的猝死悲痛不已,被吴妈这么一闹,怒从心起,叫来家丁把吴妈鞭打了一顿,赶出了大门。

成亲之日,媒婆带着陈家的家仆上门,要领走绣娘,悲伤的绣娘不禁泪流满面,看到女儿哭得伤心,吴妈更是不舍,拼命阻拦迎亲的队伍。陈家的家丁仆人来之前早就受了陈老爷的指令,上前就对吴妈拳脚棍棒,一面又拉扯着绣娘,打算把她硬塞入花轿。

吴妈被打断了腿,踉跄着追着女儿,被陈家的恶家丁一把推倒,一头撞在台阶上,血流如注,横尸当场。

见母亲为了自己被活活打死,绣娘心如死灰,再不反抗,任由陈家的人给她穿上凤冠霞帔,涂上水粉胭脂,架上了花轿。

距离拜堂的时辰只有一刻,媒婆张罗好了屋里的摆设,对坐在喜床上盖着红盖头的绣娘,又说了几句软话相劝,便推门出去向陈老爷报告,只留下默默无语的绣娘。

绣娘回想起过往的一切,父亲赌钱输了后打骂娘亲、收到自己亲手做的刺绣时乡亲们的笑脸、和从母亲头上不断汩汩流淌的鲜血……

绣娘彻底陷入了绝望。她静静地站起身,拿起作为嫁妆的女红剪刀,攥在手里,推开了房门。

门口看守的家丁刚要阻拦,被她用剪刀狠狠的戳在胸口,连惨叫都没能发出。刺死了看门的家丁,失魂落魄的绣娘一步步通过走廊,走向土楼内院。

陈家的人都在忙着置办现场,走廊里却是一个人也没有。绣娘走进内院,缓缓走向土楼中央的祠堂。她甚至能隔着门窗看见那些曾经和蔼的乡亲们正在对陈老爷鞠躬作揖,一脸谄媚。

她停在祠堂门前,看着里面摆着的陈家的祖宗牌位,她咬碎了嘴里的牙。她痛恨陈家,痛恨这座土楼,这里带给她的,只有无尽的痛苦折磨。她要用死来诅咒这个家族和陈家堡的一切。

低头看着身上的红嫁衣,这是她一切痛苦的开端。她用手里染血的剪刀,将身上穿的霞帔剪破,用剪下的布条在梁上打了个死结。接着脚踩着摆放香炉的矮桌,将脖颈套了进去。

当陈家发现绣娘不见了时,没有人能想到,她到底去了哪里,直到深夜,才有人发现在陈家祠堂房梁上悬吊着的尸体。

此时的绣娘,垂下的手脚早已冰凉僵硬,手里还死死攥着沾有血迹的剪刀。头上的红盖头被风掀起,露出半张脸来,却再也没了往日水灵秀丽的容貌。她嘴角挂着早已干涸的血迹,脖子因重力扭断成异常的角度,双眼瞪着前方,眼中的怨恨凝固在了死前的一瞬。

陈老爷赶到时,却不屑一顾,只命人把尸体放下来,架进去进行拜堂,等少爷的头七一过,再将两具尸体放在一副棺材里下葬,正是一对阴婚。

在场所有人都看见了绣娘的惨状,心有余悸。但终究与自己无关,没有人记挂在心上。

陈家并没有等到头七之日。在成阴婚的次日,陈老爷在家中突然发了疯癫,双手将自己的双眼戳瞎、脸也撕烂,最后口吐鲜血而亡。紧接着是陈家的家眷、仆人,一个个死于非命。

不光是陈家,就连土楼里的居民也没能幸免,有人因土楼的护栏断裂从楼上坠下摔死、有人被楼上掉下的重物砸死,不出两天,整个陈家堡人心惶惶。

有老人说,这是绣娘临死前的诅咒,在所有人死光之前,土楼里的人,谁也躲不过。

人们仓惶收拾行李,逃离了陈家堡,整座土楼,不出两日,死走逃亡,没剩下一个人,成了一座无人的空楼。

夜半子时,从祠堂附近,还隐约传出哀怨的哭声。不知是绣娘的怨魂,还是游魂野鬼在为这里发生的惨剧而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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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灵4:神婆



北方一处偏僻的雪岭有一座孤村,一年中有大半年都被纷飞的大雪覆盖,在这恶劣的自然环境中人们的生活也颇为困苦,村子里人烟稀少,只零星散落着一座座低矮破旧的房屋。

村里唯有一处小院被孤立在一角,远离其他房屋,显得既孤寂又神秘。

这个院子里住着的,是一位被村民们称为“神婆”的老太太。据说,这老太太是会通鬼神、请保家仙的人物,也就是东北一带俗称“跳大神”的。村民们对她都带着敬畏,她的身份在这里很有些特殊。

对于村民们来说,她的存在十分微妙。无论家里惹了病灾,都要请她来作法请神,施术医治,因此可以说她是村里不可或缺的人物。可村民也都对她有几分畏惧,何况她还在村里经营着纸扎铺,大家都怕晦气,没人愿意和做死人买卖的人当邻居。因此平时谁也不与她来往,心里总带有一些忌讳。

孩子们也不亲近她,他们总是聚在一起笑话这个穿得特别臃肿,矮冬瓜似的的老太太,冲她丢雪球,拿她那副笨拙地想躲又躲不开的模样取乐。其实,在这一年四季有大半时间都大雪纷飞的孤村,用厚厚的衣服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是个明智的决定,但她看着总是比其他人更加臃肿笨拙,也许是由于袖口中露出的枯枝似的干瘦手指的衬托,或者是因为那严重弯曲的脊背让她好像时刻都背着一口罗锅。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她的旧棉衣在年复一年的穿着中已经失去了保暖功能,只能靠层层叠叠地套上尽可能多的衣服来获取丁点暖意。所以她才会是这样,这幅可怜、又可笑的模样。

有一天,几个村民高声呼喊着从老太太的院门口经过,似乎是在追赶什么。老太太起身到院里查看,却发现一只黑猫躲在栅栏下,身上带伤,冻得浑身颤抖,双眼盯着老太太频频点头,好似在哀求她。

村民们看到老太太抱起了黑猫,都纷纷上来劝止,理由很单纯——黑猫不吉利。

上了年纪的老人常说见到黑猫要倒霉运,因此人们对于黑猫是很忌讳的。这只猫更是全身通黑,一根杂毛都没有。附近的居民看见它,非但不会拿东西喂,反而会拿扫帚赶,简直比过街老鼠还要惹人讨厌。老太太要收养了这只黑猫,在他们看来是会给村子惹祸端的。

老太太当然没有理会他们,也没说话,摆摆手转身便把黑猫抱进屋里取暖,又拿来饼子喂它。其他几只被收养的猫平日里都会争抢食物,可此时却只是在远处看着,半弓起身子,眼眸里尽是惧色。

老太太绝不会想到收养这只黑猫会给她带来多大的困境。

原本村里谁家有个灾病都会找她去跳个大神,驱驱邪,谁家办白事也免不了到她这里买点纸钱纸马来烧。可自从收养了这只黑猫,村子里但凡有什么不吉利的事情发生,大家非但不来找她,还总要抱怨老太太几句,好似全都怪老太太收留了黑猫的缘故,久而久之,老太太从“神婆”竟变成了“灾星”。

赖以生存的营生没了,老太太的生活变得愈加艰难,可无论日子过得多苦多难,她也没抛弃黑猫,有一口苞谷她也和猫儿们分食,有一根柴火也和猫儿们一起取暖。

一转眼几个月过去,村里所有的人都似乎忘了老太太的存在,没有人在意她是怎么熬过每一天的。一直到了年根底下,村民们才想起,这大年夜请神祈福还是不能缺的,怎么也得请老太太来做场法事。只是他们都担心,她被众人冷落排挤,事到如今再去请她,她还肯来吗?

有人大声喊:怎么不来,不来她吃什么?

这一句话,众人的心又落了地。这话没错,她孤零零的一个老太太,总要过日子,还不是依靠着全村人,没人帮衬着,她吃穿都没了。

尽管他们早已不记得谁真的有帮过老太太,而老太太又依靠过他们中的谁。

村民派了几个能说会道的妇人去请老太太,为了显得有诚意,还特地带上了一篮子土豆和一筐饼子。

老太太的院子有些萧瑟,连篱笆都几乎被雪盖住,院里厚厚一层积雪无人清扫,显然是很久没有人进出过了。可仔细一瞧,屋前屋后的雪地上倒是踩了很多猫爪印。

一个胖妇人有意无意地走得慢了几步,悠然地看着前面的人用力扒开被积雪封住的木门,趁众人不注意,麻利地从筐里拿了几个饼子掖到棉袄里,又慌不迭的装作拍落身上的雪。

忽然听得前面一阵哭天抢地的惊叫,先前进门的几个妇人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从门里跑出来,后面还跟着蹿出很多猫的身影。

这偷饼子的胖妇人也真是胆子大,受了这突如其来的惊吓,竟又激起一股好奇心,扒着门框探脖子往老太太屋里瞅,就这一瞅,只吓得魂飞魄散——老太太的躯体整个瘫坐在炕沿下,身上但凡能看到的肉几乎都被啃食光了,露出沾血的白骨来。尸身上穿的大棉袄也被撕出了许多口子,胸前一个血窟窿,里面连心肝都被掏空。在老太太尸体旁,还围着一群凶相毕露的野猫,而那只被视为灾祸的黑猫瘫软地趴在老太太身前,浑身是血,遍体鳞伤,仍勉强支撑起身体,双目环伺着四周的野猫龇牙咧嘴,口中发出阵阵低吼。

老太太竟然被野猫给吃了!

多日之后,从山外归乡拜年的人进了村子,竟发现村里人烟全无,只看到一具具凄惨无比的尸体。这些尸体不仅脖子被咬断,而且都被开膛破肚,连心肝都被整个掏了去。人们慌忙跑去报了官,但这本就是一座偏远孤村,官府只能进山搜了一圈,除了在村子周围发现很多游荡不散的野猫外,一无所获。时间一久,此案后来也终究不了了之。

关于此事民间流传各不相同,有人说老太太受到村民们的排挤而记恨,死后也要诈尸来索命;也有人说,被人残害过的黑猫对人怀恨,夺了老太太的尸身来还魂,成了猫脸的怪物,专门报复人类,还有人说,老太太被儿女遗弃而饿死,黑猫是替老太太来寻仇的,专吃小孩的心。

这其中几分真假,无人能辨。但许多人都相信,老太太的故事是真实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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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灵5:幽怜



民国初,帝制新废、乱世未平,一面是饥寒交迫的苦难民众,一面却又是灯红酒绿歌舞升平。

那时平民百姓的生活娱乐并不算丰富,京剧是备受人喜爱的戏曲娱乐,也是一些贫苦人谋生的手段,游走各地的草台班子比比皆是。

老话说,好角出好戏,若是班子里没有个好角,想要在这个行当混出头难如登天。

这期间一个叫“八仙班”的民间戏班却迅速蹿红,不但很红,而且红的很快。

早几年,八仙班还是个无人问津的小戏班,没人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年轻后生叫做四月红。

说起这位四月红,正是最近声名鹊起的名角。他虽为男儿之身,但一穿上青衣旦角的戏服,却比女人更加妩媚,正所谓三月桃花四月红,他惊艳的女角演出,亦是他艺名的由来。那婉转的唱腔,百转千回,令人动容。再加上他面貌俊秀,身段优美、表演传神,所到之处皆是满堂喝彩。四月红可谓班子里当之无愧的台柱。八仙班也正是因为有了他,才办得越来越红火。

这个四月红不善结交、应酬,每日除了演出,只会在书房独自看书,或者在后园练练功。四月红有个师妹叫牡丹,是老班主的女儿。四月红很小就被卖到戏班,除了只记得自己老家很冷常年冰雪外什么都不记得了。老班主怜他年幼,待他很好。出于对老班主的感念,四月红十分怜爱这个小师妹。多年以来这二人关系非同一般,感情越来越深,而牡丹也早就对俊俏的师兄芳心暗许,戏班子里所有人都知道,这俩人是金童玉女,天生的一对。

八仙班还没出名的时候,他们和其他草台班子一样,为了争一块场地一出戏,动手械斗也是有的,老班主就是在一次争斗中受伤不治,临终把八仙班卖给了当地戏院的常老板,算是给大家个安身之所。

常老板开戏院显然不是为了弘扬京剧艺术,他本就是个生意人,生意人很快就算清了账,开戏院赚的是固定的场费,演出的赔赚是戏班自己担着,而养戏班要自己担演出的风险。于是,八仙班不得不排练一些“雅俗共赏”的小剧目,四月红肯定不会去唱这些的,常老板就盯上了牡丹。

那个年月女人能登台唱戏是不多见的,牡丹虽然也觉得这些剧目不雅,但也非黄腔邪调,很想能有唱戏的机会,不顾四月红的反对,答应下来。

女人天生的柔美俏丽,使牡丹的旦角颇受欢迎,小剧目的观众逐渐从市井小民过渡到官宦富贾。

人一出名难免就会招人惦记,尤其是听说这个青衣真的是个女人扮的,一些赴宴和私人宴会的邀约就都来了。在四月红的坚决反对下,牡丹也从不赴宴应酬,常老板虽然怕得罪了金主,同样也拿四月红和牡丹没办法,能推的都推掉了,可是,有些是不能推的。

刘大帅看了牡丹的一场戏,当天就让副官来通知,大帅劳军,点名要看这出戏,说要是不方便去大帅府,就让部队来戏院听戏。这是明摆着的威胁,也是明摆着的意图,连遮掩都懒得遮掩。

牡丹当然誓死不去,任凭常老板在门外作揖哀求,只是锁紧房门,在屋里哭泣。

四月红刚下了台,妆还没卸就听说了这个消息,他眉头微蹙,发髻飘散,素袍粉面,急急地赶来找常老板想办法。

常老板一看四月红这个样子,突然有了主意,急忙把他拉到一旁悄声和他商量,让他代替牡丹去演这场戏,戏肯定没得说,只会比牡丹好不会比牡丹差,大帅指定了剧目并没有指定人啊,先应付了这场,再想办法吧。

四月红虽心有忐忑,但想着自己是男子,总比让师妹去妥当。到时候卖力把戏唱好,大帅应该也不会太过责怪,也就答应了。

他四月红的艺名正来源于他在舞台上的旦角表演,他相貌俊美,抹上脂粉穿上戏服做女角打扮时,简直比女人还要娇艳妩媚。

大帅府这场堂会一连唱了三天,大帅似乎很满意,亲自和夫人送四月红回来,还送了很多礼物,但四月红却很冷淡,不仅是对大帅,对所有人变得都很冷淡,包括牡丹。

从此以后,大帅经常在演出后派人来请四月红赴宴,四月红也不拒绝,只默不出声的随来人去了又回,都不跟常老板打招呼,还得常老板陪着笑脸屁颠屁颠的迎来送往。

这种诡异的氛围,戏班里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最伤心难过的当然是牡丹,聪慧的她隐隐猜到了什么,只是不敢相信。她愤怒、心痛又愧疚,她知道原本遭遇这些的应该是自己。她甚至不敢去问四月红,她害怕得到确切的答案,也无法面对残酷的真相,这让她十分痛苦,白天强颜欢笑,夜晚则以泪洗面。

四月红同样每一天都在痛苦煎熬中度过。

每一次看到牡丹对他含情脉脉的眼神,四月红都不敢直视这个自己以往深爱的人,他感觉这眼神对他并不是温存而是蔑视。

去大帅府之前他完全低估了自己容貌,也完全低估了大帅府。当面临全戏班包括牡丹的生死威胁时,他没得选择,他只是个戏子。

日复一日的与爱人朝夕相处而如隔万里,让四月红更加的痛苦不堪,这种痛苦不断扭曲四月红的性格,他越发孤僻冷淡,不和任何人说话,也不信任任何人,时常惊醒、发呆出神、喃喃自语。

每次外出归来,他都把自己关在戏院的地下室里,泡在凉水里直到伤口止血泛白,将沾染血迹的戏服焚烧掩埋。他不想上药,也许只有身上的疼痛才能暂时麻木他心里的痛苦。

而白天他穿着厚实的衣物,遮挡住身上的伤痕,没有人知道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戏班里关于他的传言,越来越多。

纸里包不住火,他每次演出后去陪大帅的事情,终究在戏班里传开了。

传言一定比事实更加难听,更加不堪。

牡丹崩溃了,自己深爱的师哥竟真的被这般践踏,自己的退缩竟然把心上人推入火坑。伤心欲绝的牡丹,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念,她喝下毒酒后,平静地去了四月红的房间。

“师兄,既然这世道不让咱们清清白白地做人,我们就清清白白地做一对鬼夫妻吧。”四月红神志恍惚,好像听见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见,只是呆呆地坐在妆台前。等他回过神来,牡丹早已七窍流血,气绝身亡,夜夜哭泣几乎失明的眼睛仍大大地睁着,流下了两行血泪,控诉着世道的不公。

四月红在牡丹的尸体旁呆坐了很久,半晌,他缓缓地道:“好,等着师兄。”他现在没有力气叫人,他甚至都无法站立起来,他的心都没有力气跳动了。他不惜出卖自己要保全的最珍爱的东西,终究还是没有了。他没有力气再去想自己这么做的意义,他没有力气去抱怨任何人和任何事,他只剩一口气了,只够他和师妹多呆一会的力气,多呆一会是一会吧……

如同以往的每一天,戏台上的四月红一如往日的装扮,眉眼间更加妩媚,身姿更显婀娜,清丽婉转的唱腔引得台下一片喝彩。常老板坐在后台,喝了口茶,闭上眼睛,跟着鼓点摇头晃脑的在桌子上敲打着手指,台下大帅不断在和夫人夸赞着四月红的唱腔和扮相,大帅夫人斜视着台上的四月红,抿着嘴,露出会心的笑容。

突然,一个孩子没命的哭闹,大帅副官很机敏的冲过去,把抱着孩子的人赶出了戏院。那人涨红着脸,忿忿地牵着孩子往家走,边走边骂说,这个小兔崽子,老子攒钱看场戏,都被你搅合了,你哭闹个鸟事!

孩子委屈地说,爹爹,戏院里的人怎么都没脑袋?

简直是胡说八道。孩子的爹扬起巴掌刚要打,忽见街上的人齐齐向身后奔去,回头一看,戏院已经被大火吞噬,冒出滚滚浓烟……

这座曾气派豪华的戏院成了一片废墟,当日剧院里的人没有一个逃出来,据说当时因为门是向内开的,被人群挤住了打不开,全都烧死了。

也有人说,四月红没有死,曾经有人见他在烧成废墟的戏台上舞动优美的身段,在一片红莲中心悠悠唱戏

人世如同滚滚红尘,却也是红莲的业火,将脆弱的人性焚烧殆尽。是非对错,痴怨爱恨,最终都化为一缕尘烟,随风飘散。

许多年里都不曾有人敢踏足这里。深夜时有人从旁经过,仿佛还听到那哀怨凄婉的唱腔,仍在风中不断回响。

无人知晓,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怨念与悔恨,从未曾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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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灵6:画皮



郭全非常喜爱绘画,无奈资质平庸无人赏识。

妻子楚梅见丈夫终日郁郁寡欢,心里疼惜,见其画作瑕疵之处不免改了几笔。没想此画竟然一鸣惊人,卖了个很高的价钱。

楚梅得益于继承了父亲的天赋,虽没系统地学过绘画,但见能帮助丈夫得到赞誉,自是心里欢喜,一直暗地里支持着丈夫,郭全也逐渐成了小有名气的画家。

惠芸对郭全的才华十分青睐。她这种开染坊的财主千金不差钱,不差人,差的是不够高贵的身份,如果能嫁给一个画家,那就可以跻身名流社会了。

这姑娘家动了春心,男人多半是招架不住的,况且这郭全虽出了名,心里却虚得很。他清楚自己成名的画都和原作略有不同,但就这点不同才是点睛之笔。

按说这惠芸远不及楚梅漂亮,楚梅出身虽不富贵,但也很爱打扮自己,本就眉目清秀不说,还画得一手好妆容,肌肤也保养得好。郭全最喜欢的就是楚梅能把自己打扮成不同的风情,也正因为此,结婚多年无子郭全也并没有太多怨言。但郭全的妈可没少给楚梅冷脸,也奇了怪了,越是漂亮的媳妇越容易遭婆婆的慢待。

听说染坊财主家的女儿对儿子有意思,这郭母满是愁怨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极力怂恿儿子成就这门好事,从了惠芸。

那个年代的男人纳妾并非罕见,但也不如想象的常见,平头百姓能娶门亲已是不易,纳妾,那是大门大户,达官显贵才能想的事情。楚梅当然接受不了丈夫纳妾,她这样的女人,丈夫就是他的天,纳了妾,这天等于塌了一半。

去问丈夫的意思,郭全只是否认,说都是郭母自己一厢情愿。去哀求婆婆,结果可想而知,被骂了个狗血喷头。

楚梅只好去找娘家人想办法。

楚梅的父亲是前清的一个穷酸秀才,为人迂腐,也没挣得什么功名,但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王公贵族们建了宅院都会请他去写匾画梁,楚梅的父亲就是靠着这个手艺养活了一家。老爷子可能年轻时候身体好,也勤快了些,楚梅有大小兄弟姊妹十几个。都能养活了说明老爷子身体确实是不错,也勤快。。。可再勤快也架不住这么多张嘴,像楚梅这样能嫁出去的就是烧了高香。

怎么?你还敢跟婆家闹别扭?这对于楚家是个危险的信号,多一张嘴少一张嘴对于楚家可不是添副碗筷这么简单。

纳个妾有什么大不了的?那只能说明你的丈夫有本事。楚梅的父亲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打发楚梅的。

可这惠芸岂是做妾的主?

还没等楚梅从娘家回来,这姑娘家的就登堂入室搞到郭全家里来。老太太自然是了不得的,装没看见,郭全虽然有点忐忑,终是敌不过欲望,也就从了。

楚梅的天全塌了。

这连她自己都没想到,不是塌了一半,是全塌了。她此刻才知道自己有多爱郭全,她低估了这既成事实对自己的伤害有多大,她此刻也才了解自己有多脆弱。她只要眼里见不到丈夫就会紧张,流汗,心慌,每个接近丈夫的人,她都觉得有所图,是要把丈夫从她身边夺走。楚梅终日都在惶恐不安中度过,感觉生活空落落的,脚下就是万丈深渊,自己在一直往下坠。终于,郭全越来越明目张胆,竟住在染坊夜不归家了。楚梅崩溃了,疯了一样找到郭全,疯了一样去撕扯惠芸。然而,她只是一个人,一个孤身女子,自己的丈夫现在是站在另一个女人身边,推搡她,踢她,下手还真重,一脚把她踢进了漂布池中,任由她绝望地挣扎。

楚梅死了,淹死在漂布池中。这是个意外,这样的谎言很好圆,众口一词就是人证。

郭全如愿娶了惠芸,惠芸如愿嫁了郭全。然而,各有目的的婚姻注定没法过得幸福。

郭全的家惠芸是没法住的,郭全只好搬去染坊,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在楚梅的一个箱子里郭全发现了笔墨纸砚和自己的一幅画,事情很明显,自己的画是妻子楚梅帮助修改的。

郭全放声痛哭,懊悔不已。

从此他不再画画,整日失魂落魄地望着那个漂白池。惠芸当然不会由着他,嫁给你说白了就是嫁给你的画,你不做画家要你作甚?两个人整日吵闹不休。

据说有个地方专门收留受伤的心灵和孤独的灵魂,那便是青楼。郭全成了这里的常客,一个忧郁哀伤的画家总是能令这些风尘女子着迷,苏小妹一直缠着他让他给自己画像。郭全拗不过,借着酒劲,挥毫画了一幅美人图,不画还好,这一画出了大事------画中美人竟和楚梅一摸一样,栩栩如生。

没多久,郭全醉画亡妻的美人图卖了天价,最后的买主就是惠芸。这婆娘心里矛盾得很,眼见郭全成了知名画家,自己嫁给他的目的就要达成了,但这个挨千刀的画的竟是亡妻。她受不了每当有人看到这幅画就会谈论它的来历故事,她必须让它烂在自己手里。所以,买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当着郭全的面把画撕得粉碎。

此时的郭全就像一具行尸走肉,对于惠芸的疯狂举动无动于衷,默默地把碎片扫了起来,倒头便睡了。

夜里,郭全觉得有点冷,伸手去抓被子,却觉得书房有些光亮,起身去看,隐约觉得有个女人的背影,对着镜子坐着,仔细地化着妆。那背影他似乎很熟悉,郭全急忙揉揉眼睛,绕过屏风再看,却什么也没有了,而那些美人图碎片不知被谁拼接好了,一片也不少,虽然满是裂痕,但仍然鲜活动人。

郭全正自奇怪,忽见惠芸推门进来,柔声跟郭全道歉,求丈夫原谅自己。郭全感觉惠芸今天有些异样,完全不像平日里的跋扈,心自然软了,劝慰了几句,夫妻俩和衣同眠。

自此,惠芸好像变了一个人,温柔而恭顺,夫妻俩不再争吵,郭全又开始画起画来。

这郭全也确实没什么天份,再也没有画出超过美人图的画作,不免心中烦闷,这一烦闷,就又想起去青楼消遣。

然而,苏小**了,据老鸨说是在一周前,就在郭全走了之后第二天,突然吐血身亡了。

郭全记忆中最后一次找苏小妹就是画美人图那次,至少有两个月了,这老鸨怕是要栽赃自己,可这栽赃如何这么久没去报官?郭全心里烦乱,哪有心思找别的姑娘,匆匆回了家。

刚拐进巷子,远远就看到一群士兵站在家门外,像是发生了什么事。郭全紧走几步冲进院子,见全家人都围住一口井嚎哭,井口旁躺着惠芸的尸体,因浸泡太久而泛白浮肿。

自己昨晚还和妻子同眠共枕,而据说这具尸体泡了至少有一周之久。郭全不免汗毛倒竖,全身冷汗。惶恐中他忽然想起母亲,不知怎的,心里慌得很,顾不得收敛惠芸的尸体,急急赶回自己家。

街坊们看见他都满脸狐疑,躲躲闪闪。郭全更加确信家里出了事,飞奔着撞进家门。

眼前这一幕把他惊呆了。

似乎在预料之中,也全然在意料之外----家里搭着灵棚,一个女人正跪着烧纸,中间供着两个牌位,一个是亡母郭氏,一个却是亡夫郭全。

而那个烧纸的女人,竟然。。。是楚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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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灵7:河女



灵堂前的楚梅肩头耸动,像在哭泣,那背影依然熟悉。

听见声响,楚梅缓缓回首,望着惊恐万状的郭全,满目悲伤与不舍。她动了动嘴唇,想要说话,却似又无言,泪水顺着脸颊漫下来。

郭全此刻不知该拿出什么样的表情,他脑中一片空白,只感觉一股热流渐渐往上涌,涨红了脸,咬紧了牙,一字一字蹦出:“你 杀 了 我 娘 ...?”

一脚踢翻火盆,抄起一把椅子朝楚梅的头上砸去。

楚梅没有躲闪,椅子砸在她的头上,楚梅的身体哗地散成一片烟雾,消散无踪——原来,竟是一个幻影。

郭全彻底崩溃了,摊倒在牌位前,放声痛哭。

至此,这个小镇上多了一个疯癫的乞丐,他蓬头垢面,背上总背着一幅画,腰间却挂着一块灵牌,上面写着“郭全”的名字。

多年以后,这乞丐已经老了,人们也习惯了他的存在,但还是没有多少人愿意对他施舍。关于他的故事在街巷间流传了很久,甚至小孩子都知道,这是他应得的报应。

只有一个人时常会给他送点粥米或剩菜,她是街边鞋铺的老板娘,大家都叫她花姐,人长得标志丰盈,圆圆的脸上总是带着微笑,对所有人都很和善。

花姐经营着小小的鞋铺,她手艺好得很,日子也还殷实。她每天傍晚都会来到河边的小码头,眼望着河水的尽头发呆,直到天色暗下来看不清远方了才会回转身,默默地离开。

老乞丐每天就在这里等着花姐,她会带来些吃的,他就陪着她看远方,直到花姐离开。每次花姐转身,老乞丐都会从花姐脸上看到失落。

久了,老乞丐知道,花姐每天到码头都是在等待自己的丈夫归来,听说她丈夫早些年从了军,至今连儿子都没有见过一眼。

花姐的儿子也有4、5岁了吧,这孩子也不知道会不会说话,老乞丐是从来没听见过他说过话,连妈妈也有叫过,就是默默地牵着妈妈的手。花姐注目远方时,他就扭头看着老乞丐。老乞丐有时会试图逗他说话,或者逗他笑,都失败了。一天老乞丐实在无计可施,就用柳树枝沾着水,在地上画了一对小鸟,画得很像,小孩子立即瞪大了眼睛,蹲下来细看,水迹很快就干了,老乞丐就又画了两只,又干又画...

花姐正自望着远方出神,忽听儿子“咯”地笑了一声,不禁一惊,回头见老乞丐正在地上画画,儿子看的饶有趣味。花姐连忙蹲下身,扳过儿子的脸,见小脸上挂满笑容。

花姐的眼泪夺眶而出,用力抱紧孩子,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儿子的笑容。

这晚,老乞丐睡在花姐的铺子外,身下还多了一块木板,多了一张席子,身上也盖上了被子,这可能是这么多年最奢侈的一觉。直到日上三竿,街巷里已经人来人往,他还没起身。

也就从那天起,花姐的铺子多了一种新的货品——绣花鞋,花姐手巧,而且那花的样子好、品种多。

最好看的还是花姐自己穿的那双红色绣鞋,绣着粉色的牡丹,花开艳丽,枝叶饱满,和花姐很相称。

老乞丐就这么一直睡在鞋铺的门口,这可急坏了一个人,这个人叫刘二蛋,是花姐丈夫的本家,小伙子很热情,平日里总是来帮花姐的忙,搬些重物,跑跑腿什么的。晚上也时常坐在花姐铺子外面抽烟,不时驱赶一下嬉闹的孩子。

这老乞丐横在门口打呼噜,显然是花姐同意的。刘二蛋不知怎的,竟犯起醋意,每日蹲在铺子对面直到很晚,恨恨地盯着老乞丐,临走还会对老乞丐踢上一脚。

在没有睡在这里之前,老乞丐不止一次看见二蛋在夜里无人时扒着门缝往花姐铺子里看,自从到铺子帮忙老乞丐才知道,铺子的门正对着柜台的过道,过道旁挂着一个很大的木盆,那是花姐洗澡用的。铺面狭小,老乞丐猜测,花姐洗澡时应该就是把木盆放在过道上,他睡在门外也能隐约听到撩水的声音。这二蛋为什么会踢他,老乞丐心里清楚,只作不知,每次都要跳起来大声叫骂。

这是一道风景,让小镇充满生活气息的温情,街坊们听到叫骂声也会挂着会心的笑意安详的熟睡,如果,仅限于此的话。

可二蛋并没有到此为止。

没几日,花姐被丈夫本家的族长找去,回来时脸上没了往日的笑容,也没跟老乞丐说话,只是往他身边地上放了一碗饭就早早地关了铺面。

老乞丐看到二蛋在不远处斜眼看着这里,脸上尽是坏笑。老乞丐也是经历过磨难的人,通过种种迹象,老乞丐自然猜到了几分状况。他慢慢爬起身,蹒跚着走去小码头——以前自己睡觉的地方。

经过二蛋身边时,两人还互吐吐沫,老乞丐多吐了一口,心满意足地走远了。

二蛋等老乞丐走远,靠近鞋铺的门,仔细听里面的动静,听见花姐在呜呜地哭泣。

二蛋一愣,心里好似不是个滋味,急忙拍开门,试图要安慰一下花姐。花姐一见是他,使劲地要关上门,她怎敌得过小伙子的力气,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二蛋急忙去扶,被门槛绊了一下,扑倒在花姐的身上。

天还没黑,街上的街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见二蛋慌乱地从铺子里跑出来,花姐随即关上了铺门,气喘吁吁,头发散乱...

今天老乞丐没看见花姐来等她的丈夫,这很不寻常,他有点担心,不禁朝街巷里瞭望。只见二蛋气哼哼地走来,二话没说,对这老乞丐无端地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老乞丐慌乱地躲避,连滚带爬地跑,他哪里逃得过,一直被二蛋追到河边,他刚要收住脚,二蛋照着他的屁股狠狠地踢了一脚,老乞丐“扑通”跌进了河里。

老乞丐扑腾了几下,呛了几口水,就沉了下去。

他有点眩晕,当水浸没他的头顶,他似乎又有点清醒,他好像又听见了自己刚才落水的声音。

“扑通”

很沉闷的声音,但很分明。老乞丐刚觉清醒,赶紧伸手去摸一直背着的那副画,心里不禁一惊,画没了!怕是落水的时候掉了,他连忙在水中寻找,越游越深。当他感觉气不够用的时候,已再无力游到水面了。

老乞丐又摸摸腰间的灵牌——还在,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意识到这个灵牌终于要派上用场了,自己没有亲人,死后能有个灵牌对于他这么一个乞丐来说也知足了。这还是妻子亲自为他做的,亲手写的他的名字,那字体他很熟悉,娟秀灵动,出自楚梅之手。

郭全弥留间似乎又看到了楚梅,她慢慢游过来,抱着他,亲吻他...他感到很温暖。

温暖让他再次睁开眼,阳光很足,在这总是阴雨连绵的小镇,这是难得的好天气。来往的人们见惯了他躺在河边睡觉,没有人搭理他,却都急急地向另一处奔去。

老乞丐撑起身子,摸摸灵牌,一脸狐疑地站起来——自己是在做梦吗?

远处围了很多人,老乞丐慢慢走过去,只见花姐的儿子趴在河边嚎啕大哭,声音洪亮且凄厉,他手里抓着花姐的红色绣鞋,湿漉漉的。

花姐死了,老乞丐无法相信她是被族里用族法处死的,理由是通奸杀人。

二蛋也死了,据说是三天前淹死的,是被花姐害死的,以掩盖他们通奸的秘密。

老乞丐怎么去跟人争辩都没人听他的,且不说他是个疯癫的乞丐,有人看见了铺子里那一幕,也许正因为被人看见了,花姐才要杀了二蛋来掩盖真相。这就是结论,族里面一致通过的结论。于是,多数人都主观臆断便成了事实,花姐就是通奸,要被行族法——浸猪笼。

老乞丐辨无可辨,失魂落魄。花姐的儿子无声无泪,紧抱着那双绣花鞋,一老一小呆坐在花姐沉没的河边,就这么一直坐着...

第二天,老乞丐头痛欲裂地醒来,发现花姐的绣鞋不见了,而小孩并没有哭闹寻找,只是仍然目视着花姐沉下去的水面,怔怔出神。

镇里开始不断死人,从族长开始,一个个都死得蹊跷,有的被淹死,有的甚至被剥去了脸皮...

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的尸体旁都放着一双湿漉漉的绣花鞋,红艳欲滴,上面绣着粉红色的牡丹。

老乞丐觉得不能再在这个镇上呆下去了,自己倒无所谓,这孩子怕是要被这不断发生的死人事件牵连,准备带着花姐的儿子连夜坐船逃走。

船行至花姐沉没的地方,孩子突然抱住船舷,探身往水下去看,老乞丐连忙去拉他,忽见水面腾起很多水雾,花姐浑身被绳子捆着,缓缓从水下升起来。看到孩子满面泪痕,双手挥舞着要投入妈妈的怀抱,花姐几欲扑将过去,却似被人从背后拽住,无法向前,只得颤抖着声音向老乞丐托付孤儿并说明了事实的经过。

原来,那晚二蛋因为在花姐面前丢了脸,还被花姐扇了耳光,追打老乞丐纯粹是泄愤,没想到老乞丐用力过猛,自己也跟着掉入水中。他本来水性很好,正想浮出水面,却被一只手又按了回去。

那只手有很长的指甲,犹如利爪,便是那厉鬼——画皮

听到此处,郭全已是老泪纵横,哭求能再见楚梅一面,然而,那已经不可能了——那副画已经消失无踪了,永远...

一老一少在船头放声痛哭,向着空洞的黑夜叩首,那两个美丽而至亲之人,已飘然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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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灵8:花傀(花魁)



在饥荒和战乱的艰难环境下,许多人远渡重洋,去往异国他乡讨生活。芸娘就是这样跟随父母偷渡到日本,开始了她新的人生。

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他们一家过得非常艰辛,语言不通的时候即便只是一份卑微的工作也难以找到,芸娘的父亲只能去做当地人都不愿做的苦工,才能勉强维持生计。

芸娘家里还有三个弟妹,每一张嘴都要吃饭,光靠父亲微薄的工钱是不够的。父母二人一商量,不如早点把芸娘嫁出去,哪怕省点口粮,也是好的。

像他们这样的偷渡客,又有哪个本地人愿意娶他们家的女儿呢?找来找去,找到了一家屠户,芸娘爹娘当然很欢喜,心想这闺女后半辈子算有了着落。

芸娘也很满足,她觉得屠户是吃穿不愁的行当——可那是在中国。

而日本因为习俗的关系,屠户是最下等的贱民。

屠户家就父子二人,丈夫在外身份再怎么低微,回到家里却需要像皇上一样的尊敬,而作为妻子当然是如下人般低贱。

街坊们都清楚这对光棍父子一直以来是怎么解决生理需求的。他们是那些粗鄙鸡女的常客。儿子娶了媳妇,断了鸡女们的生意倒还可以理解,这老头子也不常去了,邻居们很自然的萌生出猜测。而这个猜测很快被证实了,有人看到老头子对芸娘毛手毛脚,芸娘虽然一直躲避抗拒,但谁知道不是因为在院子里呢?谁又知道回到屋里会怎样呢!

一女侍父子的传言大家当然喜闻乐见,广为流传。

芸娘虽也来日本有两年了,又嫁了日本丈夫,可骨子里还是中国女人,看重名节。这外面的流言蜚语也是空穴来风,公公的恶意和丈夫的软弱让她绝望。

芸娘来到当地的神社,向陌生的神明跪拜以祈求怜悯。她不知道异国的神明是否会眷顾她,但除了求神以外,她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可以依靠,她不愿、不敢、不屑再回到那个家里。

芸娘看着供奉在神社中不知是何方的神明,同样狰狞地看着她,她越发地觉得冷,感觉自己已经被命运所遗弃,无论是人还是神都不会给予她哪怕一点怜悯和善意。

心里的希望一点点地破灭……

没有人寻找芸娘,她的丈夫倒是在院里寻了一圈,她的父母听说了只是哭泣。

一个人就这样从世间消失,悄无声息。

没多久,花街倒是出了一位美艳的花魁。

这位花魁名叫芸子,传闻这是个有中国血统的女人,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为何她如此受欢迎,短短不到一个月,她从游女到艺伎,竟成了花街知名的花魁。男人们不惜花费钱财来讨好她,女人们只要谈起她,就妒火中烧。

少不得家里有醋坛子的,在家里闹还不够,每天都要来堵着门骂街,怪罪芸子勾引了她家男人,恶毒的诅咒话语时时拥塞着花街。

但这些诅咒却给诅咒者本身带来了厄运,她们的丈夫都死于非命,死状相同——胸口被刺穿数刀,血流成河。

现场没留下任何凶手的踪迹,唯独尸体的脸上挂着一幅赤红的般若面具。

有人说这是悍妻恨移情,怒杀夫;也有人说这些妻子的嫉妒化为恶鬼,咒死了丈夫。尤其是第二种说法,因尸体脸上那副面具,令人不得不信。

此后当然没人敢来骂街了,芸子更加出了名,无数男人慕名而来,都想看看这位花魁到底有什么样的魔力。

这一来可苦了其他游女和艺伎,她们每日辛苦侍奉宾客,只为求生计,现在所有人都奔着芸子而来,没有人再看她们一眼。

原本最受欢迎的艺伎美织如今受了冷落,对芸子嫉妒难消,她联合其他艺伎一起排挤芸子,甚至偷偷在芸子的茶水里下药,企图让其染病无法见客。

许多人私下议论纷纷,都说美织这样做,怕是也被恶鬼附了身,不知道哪天就行凶杀了芸子。
但死去的人是美织。现场没有留下任何凶器和关于凶手的行迹,除了她的脸上也同样带着赤红色的鬼面具。
一时间,人心惶惶,大家都知道恶鬼作祟,尤其是专挑那些心里嫉恨的人。
芸子却每隔三五天,就要去神社里拜神祭祀。这座神社原本无人问津,根本没有人知道这座神社里供奉的是什么神,在祭坛里摆放的只有一座面目狰狞的菩萨像,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善神。
这人要出了名,看着的人就多,议论的话就多,也难怪,接连祸事皆由芸子而起,而她频繁的去拜神,很难让人不猜疑。
不过接下来死的两个人又打破了这种猜测,是一对父子,听说是低贱的屠户,现场没有留下任何凶手的行迹,而脸上却带着赤红色的面具。


恶灵9:双瞳



吴太太是个和善人,每次都会送吴先生到大门口,目送他的车走远。

吴先生经常不在家,没有人知道他是做什么的,但他似乎很有钱,这栋别墅有很大的园子,平时也不见人进出,地段也比较偏僻,这一家人也很少与人来往。

吴先生除了对人比较冷淡,其他方面都还好,就是喜欢喝酒,每日回来总是醉醺醺的,有的时候高兴,有的时候哀伤,有的时候会变得暴躁。这也许和他以前是个军人有关,在这乱世,军人的经历注定比一般人更加复杂和危险,对于这点,吴太太感触更深。

吴先生会经常在梦中惊醒,一身的冷汗,要么缩成一团,要么双手乱挥,嘴里不住的大叫,放过我。。。放过我。。。饶了我吧。。。

当然,吴先生也有高兴的时候,他一高兴总要唱上一段,据他自己说小时候跟过戏班,学的是武生。那个年月学戏的孩子都是苦出身,寻常孩子是吃不得那份苦的。而苦出身的吴先生发了财,肯定不是因为唱戏,事实上他在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戏班,是因为和另一个戏班抢场地,小孩子没轻重,又练过几下功夫,一失手打伤了对方的班主,后来听说人死了,戏班怕担干系,就把他赶了出来。

这么一个孤身少年,在这世道也没多少活路,肯卖力气也就勉强混个半饱,但这吴先生并不属于这类人,他很机灵,心思细密,于是去投了军,靠着这股机灵劲据说混得很不错。

吴太太很怕吴先生,每当吴先生喝了酒,她更是唯唯诺诺、谨言慎行,她知道一个不注意触动了吴先生不知哪根神经会有什么后果。别看吴先生在外斯斯文文,在家里可跋扈的很,尤其是他梦里呼喊什么“大帅,放过我”之类,必须马上逃离。

就在一次恶梦之后,因为怀孕而行动稍有迟缓的吴太太被暴躁的吴先生打得流了产,据说还是个男孩,吴先生很想要个男孩。所以没等到出院,吴太太又被因懊悔而暴怒的吴先生殴打,由妇产科直接转了外伤科。

也许是吴太太的小心谨慎,也许是吴先生没做什么恶梦,这几年这个别墅看起来很平静,而这份平静再次被一对双胞胎的诞生打破了。

吴先生没有等来期盼的儿子,吴太太生了一对孪生姐妹。

当这对姐妹一降生,吴太太就放声大哭,她觉得自己的命好苦,她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满怀期待能给这个家带来祥和安宁的孩子,却是一对姐妹,更让她绝望的是,姐妹俩一个漂亮可爱,一个却丑陋异常,犹如怪物。

吴先生再次开始酗酒,而且越发的严重。

没有人再看到吴太太送自己的丈夫出门,谁也不知道每天她是怎么度过的,救护车倒是时常光顾这座大宅,每次似乎都很紧急。

吴太太对于丈夫的暴行不敢反抗,不敢逃走,甚至不敢轻生,因为她有了孩子,有了牵挂。她不敢想象自己不在了,孩子们会遭遇什么。在丈夫殴打她的时候,小姐妹俩总要躲得远远的,如果不巧撞见了,巴掌和拳头同样可能落在她们的身上。她只能用自己羸弱的身躯保护自己的孩子,这也许是他还活着的唯一意义,但,这种保护更多的给了妹妹。

每次父亲的拳头对着妹妹时,母亲都会扑在妹妹身上,用自己的身体去抵挡父亲的拳脚,而姐姐被打时,母亲会在一边抱着妹妹陪着哭泣哀求。

也许,姐姐实在是太丑了。

再丑,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母亲给姐姐在后园工具屋收拾了一张床,让她住到那里,避免让父亲看到她,因为父亲的殴打多数是因她而起,父亲始终认为她是一个诅咒,看到她会觉得恐惧、绝望而变得更加暴戾。

姐姐的心变得冰冷,事实上父亲打她的时候她从没发出过一声哭泣和哀求,也可能,这是母亲没有像保护妹妹那样保护她的原因,她自己是这么想的。

自此,在这个家里姐姐变成了透明人,似乎不存在了,而爸爸的打骂真的变少了,至少能让妹妹挨的打变少了,姐姐就很高兴。

妹妹是唯一经常来看姐姐的人,她会抚摸着姐姐身上的伤口哭泣,会偷偷把母亲给的糖块塞进姐姐的嘴里。对姐姐来说,妹妹是唯一在意她而她也在意的人。

有一次妹妹的布娃娃被喝醉的父亲扯碎了扔出了窗外,妹妹哭了一整天,姐姐默默地用旧布料自己缝了个布娃娃给妹妹,这个又丑又简陋的布娃娃妹妹很喜欢,比任何其他美丽的洋娃娃都喜欢,每天抱着,形影不离。

这样胆战心惊但还算平安的日子又过了一年,最近父亲又变得暴戾起来,听妹妹说,父亲得了妄想症,总觉得有人在跟踪他,要害他,酗酒比以前更厉害了,还抽起了大烟,每日清醒的时间不到两个小时。她现在甚至听到父亲回来的关门声都会感到恐惧,真希望能和姐姐一起生活在后园,永远见不到父亲。

母亲似乎也病了,精神恍惚,她的生活就是坐在窗前发呆,等待着每天一次的虐待。

终于,父亲的暴力失了分寸,其实从来都没有过分寸,他随手抄起的鱼缸狠狠砸在母亲的后脑上,母亲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躺在地上再也没了动静。

妹妹这次竟没有哭出声,惊吓让她的瞳孔都涣散了,以至父亲掐着她的脖子时她仍然只是瞪大了眼睛,没有拼命挣扎。

这座大宅今晚出奇的平静,没有往日的哭喊吵闹,也很黑,只有后园的工具屋开了一盏小灯。屋门被推开了,父亲一脸疲惫,流满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身上的衣服都浸湿了,他现在也许是清醒的,露出一丝颤抖的微笑,朝姐姐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姐姐随父亲来到后园老桂花树下,那里躺着妈妈和妹妹,她们都睡着了,只是妹妹还瞪着美丽而空洞的大眼睛。

父亲把一把铁锹扔在姐姐的脚下,让她帮着挖坑,一共挖了三个。

一个埋妈妈,一个埋妹妹

一个。。。埋爸爸

也许是太过丑陋,姐姐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父亲的头骨被斧子砍碎,直接跌进了坑里。妈妈很重,即使她看起来很消瘦,妹妹的娃娃不见了,她很喜欢的娃娃,姐姐亲手做的,她在妹妹的床底下找到了它,很丑,很简陋,但没有一丝破损。

姐姐把娃娃放在妹妹怀里,自己抱着那把沾血的斧头,躺在妹妹身边,她要永远保护着妹妹,即使她现在已经没有力气把土推入坑中,只期望风能够把她和妹妹埋在一起。

风来了,吹落了很多桂花,年复一年,泥土都变得芬芳,这所大宅,也一直回荡着姐妹俩自由而愉快的笑声。


恶灵10:惘灵



这是一面鼓。

大概由于年代久远,鼓面已经有些发黄,上面绘着一对比翼翩飞的紫蝶,鼓架圆润粗狂,却已经有了裂纹。

鼓身上,刻着隽秀的三个小字:情人鼓

即便是放在房间里不起眼的角落,也丝毫掩藏不住它异样的美丽。在经年累月中,鼓上寄宿了太多的爱憎和离别。

陆浮生伸出手指,小心抚摸那轻薄光滑的鼓面。他忍不住用指头轻弹了一下,鼓面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声音低沉,却像是敲在他的心头上。

秋雅摇了摇他的胳臂,在耳边轻声呼唤,这才让他回过神来。他伸出手,将秋雅揽在怀里,眼神中柔情万种。

他们多希望能够长相厮守永不分离,但是他们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分别。陆浮生就要踏上归途,不得不暂时告别心爱的人儿。

从一开始,这场离别就已经注定了。他们的身份相差太多,甚至可以说是错误的结合,陆浮生是富商的儿子,而秋雅是青楼妓院里的姑娘,二人的相遇相爱,本身就是场意外。

陆浮生此次受父亲的派遣,携重金去收购茶叶。与陆家多年合作的茶贩顾家,为尽地主之谊为其接风洗尘,安排陆浮生到本地有名的烟粉之地游玩。

陆浮生原本家教甚严,如今人在外地,远离了父亲的约束,心里起了好奇之心,便随顾家少爷顾遥踏足青楼妓院,在那里陆浮生邂逅了名妓秋雅。

他第一次见她,她正自抚弄小鼓,“咚”的一声,她就印在了他的心上,再也抹不掉了。

秋雅冰肌玉骨面如皎月、黑发盘起云山萦绕,秋水一般的双眼诉不尽万种风情。据说每一个见过她的人,回去以后都朝思暮想,魂不守舍,来往此地的无数富商巨贾,都一掷千金只为一亲芳泽。而秋雅见了浮生竟也一见如故,两人越聊越热络,上到天南地北,下至儿女情长,无话不说。不知不觉夜已至深,茶房来掌了灯,二人挂上帷幕共度良宵。

就这一夜,两人情投意合,如胶似漆。

秋雅艳名在外,慕名而来的宾客每天都络绎不绝,陆浮生花重金包下了秋雅,让她不再接见任何客人,而他与秋雅形影不离。陆浮生只觉得之前的二十几年都白活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快乐过,终日沉醉在温柔乡中。

神仙日子一天天过去,陆浮生每天尽是与秋雅游山玩水、寻欢作乐,花钱有如流水,当他回过神来时,出门带的钱也花的所剩无几了。

陆浮生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这钱是收购茶叶所用,竟被他花天酒地的挥霍光了,这让他有何脸面去见对自己委以重任的父亲?秋雅为此也深深自责,拿出自己这些年积攒的大洋和金银首饰,让陆浮生拿去购置茶叶回家交差。

陆浮生万般感动,秋雅身在风月之地,省吃俭用积攒下这笔钱财,必定是为将来赎身准备,现在都拿来给他,就等于断了自己的退路,便是将自己全部托付于他。

浮生许下诺言,待自己回家去恳求父亲,一定娶秋雅为妻,到时风风光光的来接她。在秋雅万般不舍的挥泪送别下,陆浮生带着满载的茶叶踏上了归乡的旅程。

陆掌柜对儿子的表现非常满意,陆家更是大摆宴席,陆浮生心里虽记挂着秋雅,但当着正在兴头上的父亲和亲朋们得面,他实在不知如何开口。接连数月,陆掌柜每天忙于新茶的烹制,茶行的买卖忙得不可开交,陆浮生找不到开口的机会,心急如焚,备受煎熬。直到他被相思之苦折磨得快要发狂,实在忍不住,他决定向父亲摊牌。

不出所料,陆掌柜大发雷霆,但没想到的是竟被儿子气的吐了血。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不但学会了逛窑子,还要娶个妓女回家,陆掌柜觉得整个陆家都被羞辱了,任由浮生苦苦哀求,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允许这么荒唐的事情。

陆浮生心如死灰,想到自己再难与情人相见,或者也没有意思,顿时起了轻生的念头。陆掌柜虽然气恼,又怎能见自己儿子寻死?只能命家仆把浮生关在房里,将其软禁起来。

失去自由的日子里,陆浮生几乎快要发疯。他的心意比父亲还要坚决,送去的饭菜,他一口也不愿吃,即便是父母去看他,他也一句话不愿说,每天只呆滞的望着远方出神,形同一个废人。

而儿子的顽固和颓废,也让陆掌柜忧愁不堪,这成了他最大的心病,积郁成疾,卧床不起。浮生没有去看他的父亲,一方面不被允许走出后院,另一方面浮生也似乎近于痴狂,对任何事不闻不问,心里仅存的希望,就是通过书信写下对秋雅的思念,托身边亲近的下人偷偷送出去。即便他没办法逃出这个家,仍然盼望向秋雅传达他的爱与牵挂。

而千里之外等待着陆浮生归来的秋雅,却无法得知这一切。她忍受着寂寞和相思的煎熬,却盼不来一点情郎的音讯。

青楼做的可不是牵线搭桥的买卖,不接客肯定是不被允许的,秋雅包得来自己一时,包不了自己一世,钱财耗尽,她只好去找顾遥——唯一可能帮助她和浮生的人。

顾遥很同情秋雅,他实在很难想象,她一个妓女,心系在唯一一个男人身上,这在他看来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但不管怎样,陆家是个大主顾,以陆家的财富,倒不至于赖了这点银子,他便出钱给秋雅赎了身。

秋雅对陆浮生的思念和爱恋,远远超出顾遥的想象,即便在寂寞和孤独中,秋雅仍相信这着自己的情人。在那一刻,这种对情爱的执著,让顾遥有些动容,甚至对秋雅产生了一些怜惜之情。

自从陆浮生离开,秋雅茶饭不思,寝食难安,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眼看着日渐消瘦。顾遥便时常来看望她,陪她说话,带她出去散心。朝夕相处中,顾遥对秋雅的这种怜爱之情日渐强烈,他逐渐开始觉得,她不该对陆浮生这种负心的人这般执着。

顾遥收到陆浮生寄来的信,他不知道陆浮生在信里对秋雅说了什么,但他隐约觉得,那或许是绝情的分部话语,陆浮生终究还是要抛弃秋雅的。这样的信,秋雅看了必定会伤心难过,因此他把信都藏了起来,一封都没有交给秋雅。只有陆浮生和秋雅断了来往,不再联系,才是最好的结果。

也许他没有发觉,那是他的私心在作怪。

秋雅苦受相思煎熬,却从未收到陆浮生的一点音讯,她的心逐渐变凉,或许从一开始,她就该意识到这是一场虚假的风花雪月,对此抱着期望才是错误的。

她又怎么会知道,远在重山之外的陆浮生,也正备受痛苦的煎熬。

陆掌柜的病越来越重,终究没能挺过去,郁郁中离开了人世。这对陆浮生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他心里清楚父亲的死和他脱不了关系。歉疚伤心之余,这也不失为一个绝佳的机会,没有了父亲的管制,他终于能够恢复自由。

置办完陆掌柜的丧事,陆浮生表面不动声色,却瞒着所有人悄悄收拾好了行李,带上银两,打算私自离家,去找日思夜想的情人。却还没等找机会出门,早就被老娘一眼识破。

陆老太太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眼泪不住的往下掉,她不停地数落陆浮生是如何的让老两口失望,现在陆浮生不但气死了自己的爹,还执迷不悟地抛家舍业去私会妓女,连陆家几代的家业都不顾了,这是要连娘一起活活气死不可。

听着母亲越说越哽咽,陆浮生心里也不是滋味,一面是自己的爱人,一面是自己的家人,终究没法两全。陆浮生安抚住娘亲,无奈下答应承担起陆家的祖业,把生意打理好,待一切走上正轨,日后再做打算。

就这样,陆浮生成了陆氏茶行的大掌柜。他每日忙于生意,无暇在顾及其它,只有在夜深人静时,将满腔的思念之情倾述在书信中,托人寄去。只是这几年间,他寄出的无数封书信,却没有一封得到回应。

他并不知道,他那些书信,没有一封到了秋雅的手中。

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空虚等待中,秋雅几乎已经死了,不但身体极度虚弱,心也趋于冰冷。要不是顾遥,她绝活不到今天。

顾遥虽没有陆浮生的儒雅,但却是个很健谈的人,总能找到让她感情兴趣的话题,从天南海北,到奇闻异事,没有他不知道的事。秋雅一直很感激他,但他从没进入自己的心里,那里都被浮生填满了。

最近,顾遥见秋雅越来越虚弱,心中怜惜,为了让她心情好点,带着她到处游玩,白天泛舟湖上,观碧波潋滟,夜晚对饮楼阁,赏玉山妖娆,真可谓尽享逍遥快活。在这段时间里,秋雅觉得,浮生的样子越来越模糊,顾遥的脸却越来越清晰。在秋雅的脸上,顾遥也看到了多年来未曾见过的笑容。

那一刻,顾遥和秋雅发现,自己似乎爱上了对方。

这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顾遥觉得。

当顾遥把几百封信放在秋雅面前时,他心想,或许这就是一切的结束了。他低着头,不敢去看秋雅的脸。

看着满箱的信笺,秋雅脑袋里一片混乱,她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尝试去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当她明白过来时,只觉得连灵魂都被抽走了,浑身再没有一点力气,她的心仿佛被剜了一个大洞,感觉不到疼,却无比的空虚。

她对陆浮生的思念,已化为泡影,而对顾遥的信任和依赖,却也只是另一场虚幻吗?

她颤抖着将信一封一封的拆开,一字一句的读下去,字里行间,既有陆浮生对她的相思之情,也有分离之苦,曾经的回忆汹涌而来,淹没了秋雅。

她的心开始疼起来,连呼吸都变得费力,剧痛蔓延开来,竟张嘴吐出两口鲜血。

这些年她抑郁寡欢,实早已相思成疾,病入膏肓了,此时在猛然刺激之下,终于身心都崩溃了。

秋雅在弥留之际,将最后的意愿托付给顾遥,她希望能和陆浮生的尸骨一起做成一面情人鼓。

女人皮,男人骨,相思乃成情人鼓。

热恋中的男女,缠绵缱倦,正是水乳交融之时,取女人的皮为鼓面,男人肋骨做鼓架,两人合为一体,情意绵绵,永不分离。因此情人鼓声之靡靡,如同情人互诉相思。

她生前没能与情人长相厮守,至少死后能永远相伴。

陆浮生得知秋雅的死讯,悲痛不已、几欲疯狂,他痛恨自己的懦弱,也责怪自己没有能信守诺言。他再也听不得任何人的劝阻,再也不在乎什么祖宗家业,他必须要去见秋雅最后一面。

一路翻山越岭,陆浮生日夜兼程赶到顾家。他没有见到顾遥,据说他去秋雅的老家安葬秋雅,这一去就没再回来。

秋雅的老家是座古寨,似乎荒废很久了,浮生在一座破败的吊脚楼中找到形容枯槁的顾遥。棺木中的秋雅尸身保存得完美鲜活,那副容貌似与昔日初见时别无二致,陆浮生当即失声落泪。

顾遥告诉他,秋雅早已忘记陆浮生,临终前最后的遗愿,是用她的人皮和顾遥的尸骨,做一面情人鼓,从此永生相伴,不再有生离死别。

而秋雅希望这面鼓由陆浮生来替她完成,也只能由他来完成。

陆浮生当然不愿意成全秋雅和顾遥这种近似并骨的结局,但他又不能不遵照秋雅最后的心愿,这是秋雅对他最后一个请求,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辜负秋雅了。

剖尸、抽骨、剥皮...

在鼓制成时,陆浮生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他的灵魂已经永远陷入疯癫。他没有守住秋雅的爱情,却亲手让她与别人的灵魂永相厮守。

顾遥的谎言,是惩罚、是诅咒。

古寨也从那一天起,终年被缭绕的诡异浓雾笼罩。常有人传言,见过一个疯癫的人,带着一面怪异的鼓,边走边敲。那鼓声摄人心魄,却又令人哀伤心碎,不住泪流。

传说这面怪异的鼓由人皮所作,白如皓月的鼓面上,一对妖艳的紫蝶伸展翅膀,鼓身上的红漆像血染那样鲜红。森白的骨架嵌在鼓身外侧,诡异却又雅致非凡。

少女伸手轻抚鼓面,如水一边凉沁。她忍不住用一个手指头轻弹一下,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其音靡靡,就像情人在耳畔厮磨,悄声细语,令她忍不住心中悸动。

忽然之间,有人轻拍她的肩膀,她这才醒觉过来,转头看向一个俊俏男子,眼中秋波流转。男子也忍不住伸出手指摩挲着这面奇异的鼓。

鼓身上,刻着隽秀的三个小字:情人鼓


恶灵11:岁惮



福禄镇每年的正月初一都会举办舞狮大会,以庆祝岁旦。全镇的百姓无不盼望那一天,家家出门上街观看盛大的舞狮表演,迎接又一个新年。

过去的十年里,每年的舞狮大会夺魁的不是孙家,就是郑家,这两家也是福禄镇上最富有最有势力的两大家族。原本举办者舞狮大会的初衷仅仅是为了庆祝,可实则早已没了其他人的事,完全成了这两大家相互较劲的戏码。

每一年孙家和郑家都在舞狮大会上极尽盛大的排场,展示自家雄厚的财力和人丁兴旺。他们甚至以此来打赌,每年谁家赢了,就能分走输家三分之一的买卖。老百姓都心知肚明,也乐于看他们争斗,毕竟斗得越厉害,这舞狮就办得越是热闹,大家都有好戏看。

孙家的大少爷孙鹏却对此感到厌烦,他倒也不是厌烦舞狮,相反他从小也耳濡目染,跟着叔伯学过几手。但他对两家每年劳力伤财,用争斗把本来庆典的欢乐气氛给破坏了感到有些遗憾。

作为孙家族长的儿子、家族的继承人,孙鹏程从小就被赋予了振兴祖业的重担。即便他没有真正处在斗争之中,但孙郑两家多年来的恩怨,他都看在眼里,他甚至已经把这当成理所当然的事了。

族长一直把他当成家族的继承人来培养,将来好接替自己。毕竟本家还有许多青年才俊,无论如何族长之位不能落到别人家去。

孙鹏程并不是独子,他还有一个妹妹叫孙燕婷。有时候孙鹏程也会羡慕自己的妹妹燕婷,因为她不用考虑家族的利益,日子过的随心所欲。不像他肩负着来自整个家族的压力,活得小心翼翼,一举一动都按照长辈的指示去做。

孙鹏程从小就很疼爱这个妹妹,十几年来兄妹之间的感情一直都很好。燕婷喜欢看春节的舞狮,他恰好也会几手,便在后院里举着狮头耍几下,博妹妹开心一笑。却不巧被父亲看到,还斥责了他几句,叮嘱他不要玩物丧志,把精力花在这些没用的东西上。

他听了父亲的教训也不辩解,只是默默点头。

事后孙燕婷还很不满,说父亲明明把每天舞狮大会的胜负看得很重,总是不惜花重金去聘请高手来压阵,可自己却偏偏又觉得舞狮是没有用的东西,根本就是自相矛盾。父亲没有生气,他只是摸着燕婷的头,说家族里的事复杂着呢,姑娘家不明白的,也没有必要明白。

孙燕婷点头答应,也不知道是否听懂了父亲的话。虽然出生在规矩森严的大户之家,但孙燕婷从小就不像哥哥那么守规矩,她的性格相较孙鹏程更加任性,甚至有一些叛逆。即便如此,也只体现在平日说话礼节上,她倒也不敢忤逆父亲,只在父亲走了之后才敢抱怨几句。在整个家族里她仿佛什么都看不惯,唯独听大哥孙鹏程的话。

兄妹俩一向是无话不谈,关于妹妹的事,从来没有孙鹏程不知道的——那也是以前的事了,自从中元节以后,他就觉得妹妹变得有些奇怪,经常一句话不说就跑出去了,连人影都找不着,被他问了几句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孙鹏程知道,妹妹这是心里有事,瞒着他呢。

姑娘年纪不小了,藏着点心事也没什么,只是他有些担心,他这个妹妹从小就不太安生,万一要是惹了什么祸,父亲可是绝不轻饶的。他便多留了个心眼,时时关注着孙燕婷的举动。这天孙燕婷梳妆后,趁着没人注意,绕道后院,顺着后门出去了。在暗处看着的孙鹏程心里纳闷,妹妹一个人都不带,自己出去是要干什么呢?这么想着,他忍不住就跟上去,看看孙燕婷到底要去哪。

孙鹏程一路跟在孙燕听后面,一直走到了城隍庙,他越来越疑惑,这个妹妹跑道这里来做什么,直到他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青年男子看到孙燕婷来了,赶忙迎上去,两人嘘寒问暖,从他们的举止一看就知道两人感情非同一般,但看清这人的脸后,孙鹏程惊的呆立在原地。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郑家的二少爷郑青阳。孙鹏程这可实在藏不住了,直接上前质问郑青阳和孙燕婷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背着人私下来往。

郑青阳还没说话,孙燕婷接过话茬,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两人情投意合,已经是一对情侣了。孙燕婷一向快人快语,也不含糊,几句话就把她和郑青阳的关系说得明明白白。

这下孙鹏程可急了,两家过去有多少仇怨,现在关系有多紧张,不用说她应该也清楚,怎么能跟郑家的人来往呢?这要是让父亲知道了,可就不得了了。最可恨的就是这个郑青阳,明明知道两家不合,还私下里勾搭他妹妹,也不知道存的什么居心。

孙燕婷护着郑青阳,对哥哥说尽了好话,求鹏程千万替她保守秘密,无论如何这事也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孙鹏程无奈地答应了,不用她说,自己也不可能把事情说出去,一旦父亲知道这件事,妹妹就大祸临头了。

有孙鹏程打掩护,孙燕婷和郑青阳就来往更多了。这时间久了,孙鹏程也逐渐了解了郑青阳。

这郑家的二少爷确实是个优秀的人才,论才干还在大少爷之上,只因他不喜争斗,又不是长子,这才没有继承权,但大少爷去年摔断了腿,成了个瘸子,郑家正在考虑由郑青阳代替作为继承人。

郑青阳性格仁厚,为人处世都很得体,对孙燕婷也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他也知道两家如今这样的关系,是不会允许他娶孙燕婷的,但他也是情不自已。

孙鹏程也不禁对郑青阳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感觉,他也同意不太赞同两家一直互相仇视,将来如果他和郑青阳同时成为两家的族长,说不定有机会改善两家的关系,甚至是真正和解。到时候孙燕婷明媒正娶到郑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两人约好,务必要为这样的未来而努力。

而眼下,孙鹏程并不赞同孙燕婷和郑青阳现在过多的见面,他认为此时应该尽量小心谨慎。即便处处小心,也还是出了事。有天孙燕婷正要出门,被父亲撞了个正着,父亲质问孙燕婷最近为何总是外出,两人解释了一番,倒算是没有露馅。

但是父亲仍然很不高兴,说未出阁的姑娘整体到晚跑来跑去,实在不体面。他叫孙燕婷老实待在家里,禁止她外出。

好在只是禁足而已,孙鹏程松了一口气,随机父亲又盯着他,问他是不是知道孙燕婷经常出去,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家里。孙鹏程赶忙否认,说妹妹只是闲的无聊,出去散步解闷。他心里忐忑不安,生怕父亲已经看出了什么破绽。

幸而父亲之后也不再过问,似乎并没怀疑他们。只是孙燕婷被软禁在家里,不能再和郑青阳相见,整日郁郁寡欢,日渐消瘦。

一眨眼一个月过去了,孙燕婷每天茶饭不思,夜夜难眠,她实在忍受不住,去孙鹏程放她出去见郑青阳一面,否则再这样下去,她必定要死在闺房里。

这禁足令是父亲下的,是族长的命令,孙鹏程是万万不敢违抗的,何况家里这么多眼线,要瞒过父亲出去恐怕是行不通的。但是眼看着妹妹受着相思之苦,他也心疼不已,苦思之下也没有良策。

孙燕婷又求他,如果不能让她出去的话,那就把郑青阳找来见她一面吧。

孙鹏程心里明白,这种时候把郑家的二少爷请到家里来,一旦让其他人知道了,怕是要闹翻天了。但是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妹妹不吃不喝,真的死在床榻上。

他悄悄把郑青阳找来,假扮成佣人混进门,眼看年关将至,孙家上上下下都为忙着筹备春节和舞狮大会的事宜,倒也没人注意到有一个面生的佣人,郑青阳很顺利的进了孙家,孙鹏程给他打掩护,一路把他带到孙燕婷的闺房。

时隔多日,情人终于再次相见,两人拥抱哭泣,说不尽的相思情话。

不知怎的,事情进行的如此顺利,反而让孙鹏程觉得有些不安,他走到院门口把风,以免被人撞见。

可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怒发冲冠的父亲和同样一脸怒气的郑家族长带着人闯进了院子,远远看见的孙鹏程吓得赶紧躲进厢房,从后窗跳出院子。

孙家全族都被召集到祠堂,令人奇怪的是郑家的族长也在。祠堂中间跪着五花大绑的郑家二少爷,孙燕婷也跪在一旁哭泣。

孙鹏程低头垂手站在父亲身边,甚至不敢抬眼看一眼妹妹。

孙郑两家虽是不同的家族,但宗族间也有统一的规矩,私通这种事可大可小,全看两族商议的结果。显然,孙家没打算从轻发落,孙鹏程甚至怀疑是父亲故意纵容了这次私会,不然他们怎么那么快就感到了,而且还事先通知了郑家。

郑家族长愁眉苦脸的神态印证了这一点,他怕是保不了自己的儿子了。

孙族长当众宣布,为了维护家族的尊严,他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执行族法,惩罚这二人。他的亲生女儿,孙燕婷,还没谈婚论嫁就和男子私会,杖二十,逐出孙家,郑家的二少爷郑青阳毁了孙燕婷清白,杖五十,逐出郑家,永不得入郑家族谱,由孙家当庭执刑。

话音刚落,孙家家丁首先把郑青阳按到地上,棍子抡圆了打,三十几棍下去,郑青阳已被打的奄奄一息。

孙燕婷哭求爹爹网开一面放过青阳,父亲只作未见,喝令家丁不要停手,眼见郑青阳七窍流出血来,孙燕婷疯了一样扑到情人身上,护住青阳。没想家丁一个收手不住,一棍正打在小姐的后脑,他们事先已被授意要打死郑青阳,下手格外用力,孙燕婷甚至都没叫出一声就死在当场。

孙鹏程只感到眼前一黑,昏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屋外隐约传来丧葬时的唢呐哀鸣。孙鹏程的眼泪顺着脸颊止不住的流淌,他甚至感受不到心痛,他觉得自己的心碎成了无数碎片。

是他害了亲妹妹的性命,如果他当初能够阻止妹妹和郑青阳来往,如果他不答应引郑青阳进孙家,妹妹孙燕婷也不至于落得今天的下场。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悲痛不已的孙鹏程十几天没有出房门,佣人送来的饭菜他也一口都没动。父亲听说了,上门来见他,斥责他没出息,身为孙家的继承人,如此软弱简直丢脸。

孙鹏程问父亲,为什么就不能饶了两人一命,非要赶尽杀绝?父亲深叹了一口气,说这也许是你妹妹的命数,谁让她去护着那个小杂种。不过,这下他郑家两个继承人一个瘸了一个死了,以后再没能力和孙家争斗了,今年的舞狮大会看来也只有孙家一家来办了。说完,父亲的嘴角甚至扬起了一丝得意。

孙鹏程整个人都呆住了,两条人命,其中一个还是他的妹妹,是父亲的亲生女儿,而在父亲看来,他似乎更在意的是一次胜利。

过去孙鹏程一直听从父亲的话,遵循着孙家的意志,相信着自己身为继承人的使命,而到头来,孙家的荣耀竟然就是这样的东西。

父亲叹了口气,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孙家着想,将来孙鹏程做了族长,也会是一样的。

孙鹏程的眼前一片漆黑,脑中一片空白,他再也听不进去任何人说的话,再也不明白这个世界到底是这个什么样。外卖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都在庆祝什么呢?这些人刚亲眼目睹一场人间惨剧,现在又满脸欢笑,他们在高兴什么呢?

春节将至,在郑家的唾弃和谩骂中,孙家的舞狮队伍沿街表演,福禄镇的百姓们簇拥着醒狮,一路从镇南走到镇北。似乎没有人在意郑家的骂声和哭丧的表情,头一次没人关心这一次舞狮大会的胜负,大家都只是沉醉在新春的庆贺气氛里。

孙家上下找遍了大院内外,也没有找到少爷孙鹏程,他整个人就像是蒸发了一下消失不见了。

孙家的舞狮队伍游玩了街,一路闹腾着回了府,进了远门,还兴致不减的院子里上蹿下跳,引得人们驻足观看。在一片喝彩叫好中,有人忍不住说,果然还是孙家厉害,今年舞狮大会看来是没有悬念了。有人附和说,舞狮倒是无所谓,看着排场就知道孙家这下可真是风光了,以后郑家可比不上咯。又有人说,郑家都几乎快绝了户了,还有谁家能比得过孙家?从此孙家是一家独大啦。

大家正自顾自说着话,远门外跑进一个大头娃,这舞狮可偏少不了大头娃,只见他手里拿着花炮和线香,在面前假装逗弄狮子。这下舞狮人也来了劲,一会登云梯,一会翻云斗,大家看着热闹,发出一阵阵喝彩声。

这大头娃逗了一会狮子,突然摇晃着大头,拿手中的线香把花炮点着了,顺手扔进人群里。随着震天的响声,人群里爆发出尖叫,围观的百姓都以为这是新的表演戏码,无不鼓掌叫好。

但大头娃又点着了一个又一个花炮,轰然响声后,花炮炸到围观的人脸上,炸的人满脸鲜血,恐惧的叫声此起彼伏,仿佛在嗤笑。大家猛然发现,孙家的院里到处摆的都是花炮,这一燃起来,一时烟火四射,把房屋都给点着了,瞬间火光四起。

孙家的家丁和女眷们纷纷高喊着走水了,仓惶逃窜,并想打水来灭火时,这才发现院门早已烧成一片火海,大院里的人根本就出不去,而院外的人想救火也完全进不来,整个孙家大院都笼罩在冲天的大火中。

在一片凄厉的哀嚎声中,火越烧越旺,一直把整个孙家大宅烧得精光。往日孙家的荣光,都已化成一片焦灰。在这场大火中,孙家没有一个人活下来,包括少爷孙鹏程。

之后的每一年岁旦,福禄镇再没举报过舞狮大会,也没有人再放鞭炮庆祝,所有的居民光是听到锣鼓和鞭炮的声音,都会汗毛竖立、恐惧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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