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被一只蚊子咬了之后,我莫名死亡

2022-3-24 11:26| 发布者: admin| 查看: 674| 评论: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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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起因相当简单。
盛夏,酷暑,蚊蝇遍地,他的嘴角边被咬了一个拇指大小的包。
起初没什么,只是抓了抓,翻个身继续睡。可那蚊子越来越嚣张,盘旋在他耳边不走了,嗡嗡嗡地直叫唤。
大半夜的,嘴边发痒,耳边喧嚷,他猛地睁开眼睛,啪一巴掌打下去。
脸很疼,手心里湿漉漉的,一搓,打开灯来看,蚊子血,鲜红鲜红的沿着手心的纹路爬了一段。
1
老李的蚊子包挂在嘴边三天了还没见着有要消下去的意思。
又疼又痒,不敢抓不敢挠,只能用手指摁着使劲揉一揉,里面硬硬的,像长了块石头一样。
到了单位上,坐在隔壁的新人们盯着他直乐,捂着嘴悄悄地说着什么。老李瞥了他们一眼,他们赶紧把头转过去,只有那个和他稍微熟悉的小杨大着胆子问了句。
“李师傅,你这嘴怎么整的啊?跟舒淇似的,真好看。”
老李有些尴尬地瞪了他一眼,小杨和边上的人嘻嘻哈哈地离开,老李埋下头去喝了口水。
自从长了这个包,他变得比以前更沉默了。
这个夏天天气异常闷热,街坊相传,也许温室效应确实来了,冰川开始提前融化。
老李拎着一口袋菜场收市剩下的便宜货慢慢往家去。
他不知道什么是温室效应,就像他根本不理解最近推行的什么“全网通”“一证走天下”等等,街上的广告说,人只要录入了系统,此后的生老病死可以一键操作,方便远程办事,从此之后所有需要人亲自动手去做的事儿都会被数据代替。
可那些属于年轻人的玩意,时代早就把他抛到了脑后。他只知道,下午六点半,太阳还是固执地挂在头顶,这样的天气很异常,用他们那个年代的话来说,就是不大吉祥。
老李是单位的老员工了。公司搞体制改革,要叫人下岗,本来轮不到他这种老资历的头上的,结果听说有年轻人有关系有学历,恁是把他给挤了下去。
老李的老婆前几年得病死了,儿子在另一个城市工作,因为从小和他不亲,也不大回来看。这下体制这么一变,老李从正式员工变成了合同工,工资少了一大截,生活也变得窘迫起来。
他摸了摸嘴上的那个包,抬起头看着挂在天上那个明晃晃的太阳,光线太过惨白刺目,把周围的一切都照的阴沉起来。
老李决定今晚自己动手把包给戳破,撒点消炎药上去,总这么吊着不是个事,还被人笑话。
他上楼开门,隔壁的老吴正巧出来,见着了,跟他打个招呼,眼睛一瞥一瞥地瞅着他的嘴角看。
老李有点郁闷,赶紧关了门进厨房做饭。
八点多,老李吃完了饭,收拾好了东西,正准备开电视看看,门铃响起来。他走到门边从猫眼里往外瞧,外面站着三个不认识的年轻人,手里还拿着什么表格和一台单反相机。
“谁啊?”
老李问。
“您好,我们是社区的,请开开门。”
老李把门打开一条小缝,门上的栓条没取开,他认真地看着那几个人。
“你们有证件么?”
为首的男青年愣了愣,赶紧回头跟女青年说了两句。女青年从包中翻出个小本子递上来。老李隔着门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会,点点头,退后一步,将门开了。
“请问你这户有多少人?”
“就我一个,我老伴死了,儿子在隔壁市工作。”
“请把户口本和身份证给我们看看好么?对了,一会顺便我们还要给每家每户照个相存证。”
“你们等等。”
老李转身要进屋去拿,女青年跟着正想进来,老李忽然回头盯着她看了会,直看得她毛蹭蹭的,又把跨进房子的脚缩回去。
老李进了屋,身后传来极轻的一段悄悄话。
“这人真奇怪……”
“嘘,他也是怕你是坏人。”
“证都给他看了……”
“那又怎么样,现在做假证的人多着呢……”
2
当晚C市忽降暴雨,没有征兆。全市电路中断,网络瘫痪。老李把窗子关紧,还是听见楼外呼啸而过的风声。
这栋房子太老了,穿堂风过的时候,甚至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错觉。
他点了支蜡烛,把家里所有电器的插头拔掉,拿了面镜子过来,对着照。
嘴角的蚊子包已经几乎覆盖了整个嘴唇,吃饭说话的时候都觉得麻木疼痛。就着蜡烛的光看,那包里亮晃晃的,皮肤撑的几乎透明,嘴巴肿的老高。
可能是化脓了。
老李觉得,咬他的应该是那种花脚毒蚊子。
他取了枚针出来,带着老花眼镜对着镜子仔细地研究了会,捏着针在蜡烛上来回烤了烤,边上放着酒精瓶子和一片剁成了粉的消炎药。
他对着地方,用针扎下去。
嘴角的神经分布太密集,这一针下去疼得老李直打哆嗦。有血和一些黄色的东西流出来,他赶紧用纸擦了擦,往上面撒了药和酒精。
穿堂风从门缝里吹进来,蜡烛猛地一下熄灭了。
老李的眼睛被晃了下,他揉了揉,感觉就像刚才那群年轻人给他照相时,闪光灯亮起来那一瞬的不适感。
老李用OK绷把嘴角贴了圈,绷带上很快浸出那些化脓的液体。
他收拾了东西,把门锁好,进厕所漱了个口,拿水沾着毛巾擦了把脸,回到卧室里,放下蚊帐,拉高了毛巾被。
那一晚老李都睡得很沉,耳边再没有响起那种嗡嗡的蚊子声。梦里面他见到了久违的儿子,爷俩对坐着沉默了会,儿子进了房间去做自己的事情,他又提着篮子去菜场收最后的尾巴菜。
和以前一样,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话题。
3
第二天老李是被疼醒的。最后的梦是嘴巴被一个凶猛的动物摁着使劲撕咬,筋肉分离,鲜血四溢。
他喘息着醒过来,嘴角一跳一跳地发紧发疼。
老李下床走到镜子边,电还没来。他拿着镜子举起来一照,脓血早就浸透了OK绷,敷得他满下巴都是。老李皱皱眉,轻轻地把OK绷撕开,扯着皮肉难受得厉害。
里面的皮肤发白,像被水泡过一样。被戳破的包发炎了,蔓延在整张嘴的下半部分,火辣辣的红肿着。
老李轻轻伸手想摸摸,还没碰到,皮肤就反反射性地抽搐了阵。
老李觉得这次可能真是中毒了,得去医院看看。
他回到屋里拿了医保卡,给单位打了个电话请假。那头的应答生有气无力地嗯了下,把电话挂上。
单位上多他一个少他一个,其实没什么所谓。
老李穿好衣服开门出去。
隔壁的老吴出来倒垃圾,老李不想被他看见嘴角的样子,低着头匆匆点了点就走了过去。
街上一片狼籍,一路的垃圾桶翻倒在地,塑料袋报纸横飞,连才栽下去的几棵小树苗都被打蔫了叶子。走过广场时,老李听见大屏幕中通知,昨晚是一次突袭的台风现象,目前全市正在抢修电力电信设备。
老李走进医院,挂了个号,直接进了皮肤科看病。
皮肤科的医生龙飞凤舞地在纸上写了点什么,不耐烦地训斥他不该自作主张弄破了脓包,导致发炎。
老李唯唯诺诺地接过那张药单,医生喊下一位,他往药房过去。
可能这天他去得太早,药房没有往日那种拥堵的现象。老李把单子递过去,接着把医保卡也递过去,告诉那人直接从上面划取。
药房的人把密码机递过来给他,老李输入了密码,按下确定。
过了一会,药房的人探出头看着他。
“先生,你这医保卡密码不对,重新输入一次。”
老李皱皱眉,没说什么,又输了一次密码。过了会,那头又传出声音,让他再来一次。
老李输了四次,密码都是错误。那人有些不耐烦了,把卡直接甩出来。
“回去想清楚密码再来!”
老李觉得奇怪了,正想争辩什么,身后有人传出不友善的声音,他回头看了看,叹了口气,干脆直接取出钱包支付了现金,拿着药离开了。
老李输完液,敷着药,觉得脸上轻松了点。他决定去市社保所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社保所里和往常一样忙碌。生死大事,都经由这里的人盖章决定。
老李走到管医保的窗口,把身份证和医保卡递过去,告诉那人自己的情况。
他靠着窗台一边等,一边看着这个地方形形色色的人。
左手边有个女人和工作人员正激烈地争吵着,女人的意思是自己全家一年收入不到最低标准,要申请低保。工作人员的意思是,女人没有证明,没有证明就不能给低保的名额。
女人生气地指着工作人员说大家就住在一个小区,自己的情况那人比谁都清楚。那人保持着风度,丝毫不理会女人的叫嚷,他们周围围了一圈人看着热闹。
老李冷冷地嗤笑了声,又把头转过去。
这个时候,窗口里的女人用一种冷冰冰的语气开口。
“先生,您的身份证已经在昨天被系统注销了。”
“什么……什么意思?”
老李愣住,心思被抓回来,赶紧趴上去盯着她问。女人抬起眼,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把卡和身份证递回来。
“意思就是,这张身份证已经失效,身份证上的人已于昨天确认死亡。系统查证后,直接一键办理了所有其他相关卡键的注销工作。”
女人的声音如同一把锤子,猛地一下把老李给砸蒙了。
4
老李逃一样回到家里,关上门之前,他又看到了隔壁的老吴。老李敏感地发现老吴没和他打招呼,只是盯着他的嘴一直看。
刚才在社保所和管事那个女人发生的争执还可笑地一直重复上演在他跟前,老李坐在沙发上开始仔细地回忆。
当时女人告诉他,身份证被注销的意思就是人员死亡了。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凑近了对着女人嚷嚷。
“你看看清楚,我这张脸不就是身份证上的脸么?我怎么就死了呢?”
女人抬头看着他,对着身份证研究了会,认真地回复他。
“你看看,你和身份证上的人长得不一样。身份证上的人确实已经死了,系统是不会出错的。先生,盗用他人身份证在我国是违法行为。”
老李急了,几乎半个身子都爬上了柜台,差点就要直接钻进那个窗口里。保安过来拉开了他,老李反手扯住一个路人甲的领子把身份证凑到他跟前。
“你说说,你来评评理,我是不是活着的人,我是不是这个身份证上的人!”
路人甲显然被他吓唬住了,往后拼命退了两步,说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扭头跑了。围在边上看热闹的有些好事者上前想要调和,结果他的身份证对着他仔细看了会,一个老大爷模样的人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开口。
“你看着是活人,但人家系统说你已经死了。再说,你跟着个身份证上的人根本不像嘛。”老大爷意有所指地用扇子把点了点嘴角的地方,“这身份证你偷来的吧?”
“我……”
老李气急了,一把将身份证抢回来捏在手里。
“你们看看清楚,这个身份证是我前几年办的,现在当然头发要白点皱纹多点,我嘴角上是个蚊子包,过几天就好了,你们怎么这么冤枉人呢!”
老头眯着眼睛看他,上下左右打量了一圈,摇摇头。
“要说你像——也像,可你看看这照片,和你还是有区别。再说了,人家系统都讲了你这张身份证是无效的,系统怎么会错。”
老李惊惶地看着他,周围的声音渐大,潮水般涌过来。
“是啊系统都说你死了……”
“系统不会错的。”
“这个人到底是谁啊?”
“喂,要冒领别人的身份证也找个活人的啊。”
“这人是小偷么?”
……
老李几乎用逃一样的速度拨开人群,跑了出来。门口的警卫从压低的帽檐下看着他,带着探究似的目光。
老李一口气跑回了家,将三个门锁从上到下全部锁牢,这才瘫软在沙发上,慢慢地从怀里摸出身份证来看着。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铃响了。
老李被吓了一跳,身份证掉在地上。他盯着那部电话机看,过了会,走过去接起来。
他没有出声,那头的人先开了口,是他的儿子李顺。
李顺用一种极其冷淡的声音告诉他,自己后天回家一趟。当然,回家只是出差之余的顺路而已。
老李顿了很久,正想把今天的事情告诉李顺时,李顺开口率先结束了这段对话。
“那没事我就挂了。”
那头的忙音掐住了老李的喉咙,他茫然地握着听筒听了会,摸着一直隐隐作痛的嘴角,最终还是放下了。
5
第二天,老李照常去了公司。可才一公司大门,迎头就看见公告栏处围了很多人。老李挤过去,拍拍前面人的肩膀,问出了什么事。但那人才一回头,见是他,就跟见了鬼似的叫起来。
那声叫吸引了正围着看公告的人,转过头见到老李,纷纷把头低下去,自动地让开了一条道。
老李疑惑地瞧着他们,不自在地上前去掏出老花镜戴上,一看,他自己也吓住了。
公告栏上贴着大字讣告,讣告边是他身份证上的照片,照片下面还写上了为了召开追悼会的时间和地点。
老李拧起了眉头,心里越想越气,猛地一把打在公告栏的玻璃上,转过头来,两三步跑回值班室门口,顺手抓住站在门口的年轻人。
“这个东西是谁叫写的!怎么能这么瞎写?我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嘛!给我撤了!”
那年轻人盯着他半晌。
“是今天传达室那边让我贴上去的,我不知道。”
老李不等他说完,转头又跑到传达室。传达室里只有两个人在闲闲地看着报纸喝茶,他门也不敲闯进去,劈头盖脸就吼起来。
“你们太过分了!怎么可以发我的讣告!你们说,我怎么就死了?”
传达室的人从眼镜上方的角落里瞥着他,把报纸翻了一页。
“人家公安局发来的消息,说你的身份证被取消了,人死了,我们也是按规矩办事。”
“我这不是活着的嘛!”
老李冲上去抓住他的领子。那人将报纸放下,皱着眉甩开他的手站起来。
“我怎么知道!公安局人家的系统上说你死了你就是死了!我怎么知道你是谁!”
“你!”
老李气结,转头盯着围在传达室门口的人喊起来。
“你们都认识我的,你们说我是不是死了!”
门口的人们我看看你,你看看我,半晌没出声。过了会,一个小姑娘轻轻地开口。
“可是人家人口科都说那人死了……”
“你看着我是活着的!”
“我觉得……我觉得你不像老李,”那小姑娘犹豫地往人群里缩了缩,指着自己的下巴,“你嘴不像,你看看老李的照片,照片上他的嘴角没有疤。”
她的话才一说完,周围就传来悉悉索索的应和声。
老李瞪大眼睛,往前一步正要和她理论,那女孩却像被吓住了似的,微微叫了声,转头就跑了。
老李环顾周围看热闹的人,那些人纷纷将头低下避忌和他目光接触。他上前一步,那些人就退后一步,他的周围出现个规律的圆圈,所有人都埋着脑袋,将他隔绝在交流以外。
老李心里的惶恐越来越深了,他转头就往大门口跑去。
6
李顺收拾好了东西,正准备回家,临行前忽然接到了个隔壁市老李单位上的电话,里面的人冷淡地通知了他时间地点,让他回去奔丧。
李顺将电话放下那一刻,心中只是震惊,却无伤感。他从小和父亲不和,自从母亲死后,家里的气氛一直阴沉沉的。
父亲沉默寡言,循规蹈矩,每一样事情都按照既定的准则来办,死板的厉害,在他眼里,老李是个很窝囊也很无趣的人。
所以当初他拼命考到这个地方,毕业之后就留了下来,算了算每年最多也就回家一次,一次一两天这么看看。父子感情淡漠得可怜。
可现在父亲死了,前一天还跟他通过电话的人,突然就这么死了,还说什么没找到尸体,这实在让人有点难以接受。以至于他甚至追问了句真假,直到那头告诉他是公安局发的通知,才最终确定下来。
之后李顺平复了下心情,跟公司上司说明了情况,告假一个礼拜,启程回家奔丧。
一路上,李顺都揣摩着父亲最后的电话。电话里那人的声音有些慌乱,却也没告诉他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现在看看,也许和他死了这个事情很有关系。
李顺花了一天时间回到家里,用钥匙开了门,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人。
刚才进门之前,他遇见了小时候的邻居老吴,老吴正要出门倒垃圾。他叫住老吴,寒暄了两句,把身份证掏出来给老吴看看,老吴才认出了他。
接着,话题不可避免地转移到老李身上,老吴叹着气说大家这么多年的邻居,怎么人说没就没了,言谈中不免唏嘘一阵。
而后李顺回到父母的房间里,缅怀了下这间自己出生成长的房子,末了收拾了下,洗了个澡,又拎着包去公司专门的职工宿舍了。
明天还有父亲的追悼会,会上需要他讲话,他必须在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整理一下思路。
7
老李一路跑到公安局人口调查科,把自己的情况一股脑说了一遍。
接待他的人安排他坐在门外的椅子上,给他端来茶水,态度和蔼。
老李心里慢慢放心下来,喝了口茶,转着头看着周围的场景。
正看着,那人又回来,面有难色地看着他。
“同志,这不对啊,这张身份证确实是失效了,你是不是拿成别人的了?”
老李一愣,有些激动地站起来。
“你看看我这张脸,我和身份证上有什么区别!不就是嘴角多了块疤么?”
那人皱着眉看看他,忽然神色一舒,笑着把他摁回椅子上坐着。
“您先坐着,我们再去看看。”
老李叹了口气,觉得嗓子干得厉害,摸出药来给嘴角擦了擦,化脓的情况已经好转了,结了些痂壳,可能等明天这个痂掉了就能彻底好起来。
正想着,老李忽然从门缝边看见刚才进去的那人一脸严肃地跟里面的领导说着什么,一边说,眼神一边往外瞥着。
老李觉得事情不大对,悄悄挪到门边凑着听,这一听吓出他一身汗。
刚才进去的那人正用一种低沉的语气跟领导汇报着他的情况。
“老黄,我觉得外面这个人挺可疑,要不留下来问问。”
叫老黄的人犹豫了会开口。
“别打草惊蛇,不知道这个人什么身份,不要贸然行事。”
“可他盗用他人的身份证,这个人很可能是惯犯。”
“惯犯他怎么跑这里自投罗网来了?”
“这……可是您看看,他确实和身份证上的人长得挺像,可身份证上这人已经死了,他这么做肯定有什么目的。”
老黄皱着眉沉思,对着那人招招手,那人附耳过去,也不知道两人咬着耳朵说了些什么。
老李没心思等着他们出来抓自己,只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大霉,赶紧把茶杯轻轻地放在茶几上,踮着脚尖勾着头一鼓作气跑出了公安局。
老李没敢回家。自己太莽撞,招惹了公安局,在他悄悄回到自家楼下时,发现了几个形迹鬼祟的人,可能是来蹲点的。他不知道被那些人带回去会有什么后果,悄悄又转身离开。
结果没走两步,迎头就遇见了邻居老吴。老吴瞅着他惊讶了半天,老李想最后碰碰运气,抓住老吴的袖子,噼里啪啦一串话把原委说了遍,哪知道他还没说完,老吴猛地一把将袖子抽开,皱着眉退了两步瞪着他。
“我不管你是谁,老李的讣告人单位都发了,你少在这里装近乎。”
“老吴,你看看我,我就是老李啊!”
“你走不走?你不走我报警了!”
老吴一边说一边往后退,这边的动静似乎惊动了楼下那两三个人,他们转过头往这边看着,老李赶紧撇下老吴,钻进最近的巷道使劲跑了阵。
最后,老李去了家附近的一个小旅馆里住下,他这次学乖了,谎报了个身份,没敢用自己的真实姓名。
进了旅馆,老李的精神松和了点,这才觉得嘴角刺痛得厉害。他对着镜子照,结的痂已经变黑了,轻轻用手戳一下,居然就这么掉了一半下来。
老李挑挑眉,赶紧忍着痛,食指和拇指捏着这么往下一扯,痂壳整个掉下来,跟着流出些血。
老李走到水池边洗了洗,回到镜子前面一看,结痂的地方长出了新肉,带着点嫩嫩的艳色。他把已经被自己揉得发皱的身份证掏出来比着看了看,自己的样子和之前已经差不多了。
这么过了一个忐忑的晚上,第二天,是单位为他开追悼会的日子,老李想要去看看,听说儿子也回来了,况且这个世上恐怕也没几个人开过自己的追悼会。
8
追悼会布置得很隆重,人人穿着深色素装,面色沉重。老李是单位最老的一批员工,虽然没有感情,但礼数尽到总是不吃亏的。
李顺坐在休息室里,拿着一会要念的纸条反复背诵。
昨天他写了一个晚上,憋来憋去,憋出几句为老李歌功颂德的空话,凑够了要求的三分钟时间。
下午还有会,反正老李的尸体也没找到,李顺想着先把这个事情尽早了了,然后把自己的公务办妥,其他的一切有公安局可以处理。
到了九点半钟,追悼会正式开始了。单位工会的主席走出来,念着手中的稿子。
李顺专注地听着他的话,偶尔转头看看周围人的反应。
他们和自己一样,并不伤心,只是有些吃惊而已。
主席念完,接着是老职工代表。老李在他们嘴里是一个十全十美的好人,和所有同事相处良好,朋友众多,广结善缘。
这些话虽然一听就知真假,可李顺还是觉得至少在死的时候,老李给自己找到了一点颜面。
等所有人真心或假意地为老李送别之后,李顺上台。他清清嗓子,回头看了眼老李留下的那张遗照,上面的人依旧面无表情,神色木讷,就是他心中记得的父亲的形象。
他开始像小学生一样背诵着悼词,并为了效果的逼真,将脸色弄得有些苍白,期间数度哽咽。
身边的工会主席看他这样,上前拍拍他的肩,插了几句话,大意是自己和老李是多年的知己,他遭此横祸谁也想象不到,以后李顺就是他的干儿子,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他帮忙。
李顺谢过他,转回头继续。可就在他不经意地抬起眼的那一瞬,他的思维猛地停住了一秒。
他觉得,自己在下面坐满的来客中,看到了父亲。
李顺呆呆地盯着那个和老李长得很像的人。那个人抬着眼看着他,目光有些悲切也有些可怜。
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差点就让李顺以为那是老李本人。
李顺稳了下心思,把眼神转开,继续着自己的悼词。
那人也不过是长得像老李而已,李顺在心里告诉自己,讣告和死亡证都出来了,系统里说得很清楚,老李已经被确定死亡了,这是不会错的。
可他心里依旧嘀咕。天下真有这么相像的人吗?可在他念完那篇父子情深的祷文,再次转头想要寻找那个像老李的人时,那人已经不见了。
9
老李绝望地离开了追悼会现场。现场的气氛压抑,人人争相表达着生前和他的友好关系,甚至于儿子也为他写了一篇那么情深动人的追悼词。
老李一边走一边回想着这个事情,越想越不对劲,他觉得那些人不像在说谎话,系统也确实不会出错,那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老李站在十字路口上苦思冥想着,渐渐地,他的脑子里出现一个新的想法。
也许这个世界上真有一个人叫老李,在台风来袭的夜晚神秘失踪,被鉴定死亡了。然后老李周围的所有人如他们所表达的那样,的确和老李有着这样浓厚的情谊,然后最重要的一点是,那个老李不是自己。
但如果自己不是老李,自己又是谁呢?这些年来的记忆,生活的环境,难道都是想象出来的么?
换句话说,到底谁才是真实的老李?
他迷茫了,太阳依旧毒辣,嘴角还有些微微发痒。他蹲在地上,抱着脑袋拼命寻思。
最后,他得到了最终的结论。
老李这个身份,只是个固定的东西。就像是所有被设定好的动画人物,那些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也是设定好了的,只是看谁被装进了这个身份的套子里而已。
系统里可以有无数的老李,它为了区分大家,用身份证号、出生时辰、工作单位、亲属关系等等进行了条条框框的限制。
现在,系统里拥有那套框条的老李确实死了。自己也是老李,可自己没有死,说明在系统里,自己并不存在……
就在这个想法蹦跶出来的瞬间,一种更为深切的惶恐侵袭了老李。老李觉得,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事情,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硬生生地把套在他身上的这层外壳剥掉了。
他被剥夺了,在系统里作为一个完整的人的权利,并且不知道该怎样挽回这一切。
老李一屁股坐在地上,周围经过他的人瞥着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和他保持距离,就连阳光,似乎也刻意地从他身边掠过,去照耀别的神采奕奕的生命体了。
就在这个时候,老李抬起头,看着因为红灯亮起而站在对面的人群中,出现了两个熟悉的人。
那两个当天去他家搞人口调查的工作人员。
老李神经猛地绷紧,从地上跳起来,不顾交通规则对着他们跑了过去。
“同志!小同志,你等等!”
老李上气不接下气地冲到那两人面前,一把抓住他们的袖子。
那两人被老李吓唬住,呆呆地盯着他看。
老李把自己的遭遇说了一次,请他们一定帮自己去公安局作证。
那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勉强答应了老李的要求,先带着他回了人口普查办公室。
老李忐忑不安地坐在椅子上等着,过了会,那两人走出来,手里拿着当天调查的资料,里面还夹着他们给老李照的照片存证。
男青年仔细地端详着老李,又看着照片,眉头使劲地攒起来。
“这不能说明什么,你跟照片上的人不一样。”
“不一样?怎么不一样了?你看看我!”
老李心中微小的希望濒临破灭,男青年皱着眉看着他,又把他的身份证接过去比较。
“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和身份证又很像,但是人家都说了身份证上的人死了,所以你肯定不是身份证上的人。
虽然我给你存证的时间和公安局那边说你死亡的时间不大相符,但是你长得和我存证的记录又不像,这个记录和身份证的是吻合的,说明你两个都不是,你到底是什么人?”
“可是我……可是我就是那个人啊……”
“对不起,我们只认证件。”
老李被他一番话说晕了头,唯一理解的,是自己的确不是老李。
他回到暂住的小旅馆,关着门,把好奇的房东挡在外面,一个人不开灯也不开电视,呆呆地坐着。
他仔细思索着这一切,他觉得人家说的挺有道理的,唯一没有道理的只是他到底是谁。
老李把身份证拿出来,最后看了一眼,丢进垃圾桶。
经过镜子时,他一边回忆着今天那个男青年给他看的当时照下来的照片,一边观察自己的脸。
好像眼圈深了点,鼻子矮了点,脸大了点,头发蓬乱了点,还有皮肤的纹理也不太一样……
老李越看越觉得自己其实不像照片上的人,越看越觉得他们说得很有道理,越看越没有底气,也越来越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最后,他带着这样惊恐并且惶恐的心情睡着了。

那天晚上老李又听见了蚊子的声音,嗡嗡地响在耳边不肯走。身上到处发着痒,怎么也睡不安生。
过了会,他觉得嘴巴上发痒,迷迷糊糊地伸手一巴掌打下去,自己醒了,蚊子也死了,手心里粘糊糊的,像是有血一样。
老李眯着眼打开灯,遥遥晃晃地走到水池边去洗手,一抬起头,他愣住了。
他嘴角同样的位置上,被咬了同样的一个蚊子包。
老李瞬间清醒过来,脑子里出现一个奇怪的想法。既然他根本不是系统里那人,那么他得保持住两人不一样的状态。
他们俩最明显的区别就是嘴角的疤。
他赶紧对着镜子,眯着眼睛使劲扯着那个蚊子包上的皮肤往下撕,皮肤之下,鲜血淋漓。老的疤痕被新的伤口覆盖了。
过去还没长好的地方再次遭到破坏,老李心满意足地回到床上,睡了这些天来第一个踏实觉。
老李回到单位,人们果真像平常那样跟他打着招呼。临出门时他遇见了老吴,老吴甚至关心地问了问他嘴角的伤。他又回来了,他的身份,随着这个疤痕回来了。
老李骄傲地把头仰得高高的,尽量和所有人寒暄着,让他们瞧见自己的那个伤疤。昨天他带着这个伤又去了次人口普查科,这次人家对着照片仔细比对,接着调出档案看了又看。
窗口里的办事小朋友很仔细,他看的最多的地方就是老李嘴角的伤疤。
紧跟着,那个办事员往系统里打了几个字,键盘噼里啪啦一阵响,出来了一份新的证明。
老李在系统里复活了——不对,是这个老李,在全网通的系统里,拥有了新的姓名。他被系统重新接纳和认可了。
他的身份证、医保卡等诸如此类的证明,都可以再用了。
一份滚烫的新身份证通过窗口递到他手里,照片上的人,嘴角有一个清清楚楚的疤。
办事员告诉老李,刚才过去的一秒钟内,系统已经把他的资料重新调整发给了单位,之后他的单位会通知大家。
老李就像重生了一样喜不自禁,下班时甚至破例请所有人去了趟馆子。
席间,他特意把那个蚊子包亮出来,给大家看了看,还把新的身份证贴在脸边对比了下。
工会主席拍着他的肩亲热得像兄弟一样,面红耳赤地一边喝酒一边说着好听的话。
老李满足极了。
他把身份证仔细收好,放在衣服内侧的包里,这可是他存在的全部意义。
他决定过一段时间,就把嘴角那块地方弄破一次,免得再出现上次的状况。
大家对他的关心让他感动,他觉得从今天开始,自己也该稍微改改生活的态度,明天给儿子打个电话,叫他有空回家吃顿饭。
一边想着,老李一边将蚊帐收起来,再平躺回了床上,闭上了眼睛。
他从未有一刻觉得那种花脚的毒蚊子像现在这么可爱。
(完)(原标题:《证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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