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山鬼》

骆山之阳，有山神焉，其名为古，古鸣千里木成荫，天降祥瑞保太平；骆山之阴，有山鬼焉，其名曰唬，唬啸山涧生恶兽，为祸一方兆凶年。
一　　

　　骆村因背靠骆山而得名，是个历史极其悠久的小村落。
骆村里流传着一个十分久远的传说。
传说本地乃是凤凰栖息之地，山上有山神，唤作古，古神善鸣，鸣之则风调雨顺，万兽驯服，山下村民也安居乐业，家仓殷实。
　　除了山神，在骆山之上，还有着一个叫做唬的山鬼，山鬼善啸，啸之则恶兽渐生，残杀生灵，山民们不敢轻易上山，渐渐的变得贫苦不堪。
　　古与唬不断在洛山上厮杀，古赢则鸣，唬胜则啸。
　　也因此，每五年的六月初六，骆村村民便会举行古祭大典，祈求古神得胜，来年风调雨顺。
　　这个祭祀传统已经流传了不知道多少年。
祭祀的发起者是村里的豪族叶家，叶家世世代代主持着祭祀，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间断过。
每到祭古时节，叶家便开始张罗着村民准备祭典所需的一应物件。
对于村民而言，尽管五年一次，但祭典本身并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因为能进入祭典地界的只有叶家的主祭，也就是叶家家主，村民们在山下送完祭祀队伍之后，普遍更关注的是祭典之后的庆典，也就是由叶家负责的盛大村宴。
而对于叶家而言，祭典却是头等大事。
家主叶老已经年过花甲，但是仍没有卸下主祭的重担，这一直是他这几年来最头疼的一件事。
究其原因，还是叶家目前的独苗，他的儿子叶二娃已经快三十岁了，但还是没法主持祭祀。
这也不是说二娃能力不行，而是二娃本身的对于祭典有太多的顾虑，这让叶老无法放心地把主祭的位置交给他。

二

祭典前夕，叶老再次拉着二娃上山，走到了远离村子的祭祀地界。
他先是让二娃背过一遍祭典的流程。
二娃早就对祭典环节烂记于心，流程脱口而出。
叶老满意的点点头，接着他又让二娃背了叶家家训。
骆兴则叶兴，骆没而叶亡。
这句家训村里的小孩都会背，二娃自然也十分熟悉。
可叶老听了却直摇头，说二娃虽能背出来却并没有理解家训真正的含义。
二娃想到了什么，低头不语。
深夜的荒山之上，只有渐凉的夜风穿过树林沙沙作响。
许久，叶老才指着不远处祭奠古神的山洞重新开口道：“我之前在外面找到了个傻子想带回来，是不是你给派人搅和的？
二娃不说话，但是从他固执的表情，叶老已经知道了答案。
叶老再次摇头，不断的感叹二娃这么大了还不懂事。
二娃却抬头反驳道：“我就是因为我懂事了，所以才想阻止阿爸。”
“你懂个屁！”
叶老一怒，抬手就想打，但看到儿子梗起脖子任凭挨打的样子，一时间又下不去手。
最后还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将手放下。
“二娃，你知不知道叶家从前的家训？”
“从前的？”二娃老实地摇了摇头，据他所知，之前那句家训传下来已经上百年了，还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从前的家训”。
“那是不能和外人说的话，只有家主之间才会口口相传下来。”叶老说完又叹了口气，他在洞口之前来回度步，知道最后才开口，用细微的声音在二娃耳边说道：
“古鸣叶落，唬啸叶生。”
叶二娃听了这话，如遭电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所以……所以每次的古祭才会找人做献祭，故意……”说到这，二娃也不敢再说下去。
叶老苦笑地点点头，无奈道：“这下你明白了吧？家主的位置也不是那么好当的，那个传说对于村里人来说只是一个传说，对于叶家来说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抉择，山洞里那个东西，每5年就要吃一次人，只有让它如意了，叶家才能……”
“你胡说！什么无奈！你只想着家族！家族！村里想要风调雨顺，你却故意喂出唬！让唬作乱，家里却好……”
“闭嘴！你是下一任家主！家主不为家族考虑天经地义！否则你有什么资格当家主？”叶老大吼，花白的胡须都随着喷出的鼻息翘到了天上。
谁知二娃不但不怕，反而站直起了身子。
积蓄多年的心结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阿爸，你也不用拿家族来压我，我有一个问题其实一直想问你。”
叶老看二娃的样子有些不对劲，心里略有些不安，但还是答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大哥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三十年前村子被封了，祭典还是如期办了，而且那5年，是唬年。”
二娃的话犹如一记重锤砸在叶老心头，一时间竟让他说不出话来。
二娃却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我查过，那时阿爸刚刚做家主不久，阿妈还怀着我，而那段时间，除了大哥，村里也没有失踪的……”
“你想得不错。”
叶老声音没有起伏，他指着山洞：“你大哥，就在里面……”
二娃先是一笑，似乎感觉父亲跟自己说了一个恶心的笑话，但笑着笑着却哭了出来。
这不仅是为了那不曾见面的大哥，亦是为了阿爸作出这种抉择而感到悲哀。
他哭着哭着，便不顾一切地想往山洞里走。
叶老赶紧冲上前来抱住他，大骂：“你个混账东西！想死吗！家都不要了？”
二娃一把将叶老推倒在地上，对着叶老怒目而视：“这样的家，不要也罢！”说着，便气冲冲地跑回了村里，只留下叶老一个人坐在地上，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
许久，叶老又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望向那熟悉的山洞。
月光透过不算甚密的林子照到那古老的洞口之上，为凌厉的山岩镀上了一层庄严的银色。而也正是因为这抹代代相传的美丽银光，堪堪掩盖掉了那自远古时代便存在着的巫祝诡谲和残忍活祭。
它渐渐吸引着叶老开始往山洞深处走去。
在那黑暗无光的洞穴深处，叶老看到了自己曾经失去的儿子，看到了叶家历代兴旺的证明，也看到了未来家族族长的最终成长……

三

今次的骆村古祭跟以往有些不同。
主祭叶老在祭典前夜突然中风，进而病重不能见人，于是便火速将家主之位传于独子叶二娃。
二娃虽然从未主持过祭典，却对祭典流程颇为熟悉，加之其本性纯朴，待人真诚，对于村里的各个环节和人物都处理十分稳当，也因此获得了大部分村民的拥戴。
这次的祭典进行得十分的顺利。
然而，村民们所无法感知和区分的是，骆村接下来的年份，依然是“唬年”。

《山鬼》·完
作者：绿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