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故事：从废仔死仔到阿宝，他等了几十年

他上有哥哥姐姐下有弟弟妹妹，按理讲他是最幸福的了。可他一点也不幸福，父母给他取名阿宝。可从来都不叫他名字，爸爸叫他“废仔”，妈妈叫得更难听直接叫他“死仔”。
爸爸叫他废仔他还能接受，谁让他不能像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那样读书求上进呢？妈妈叫他死仔他就有点难以接受了，自己不就是有点木讷不想读书吗，值得讨嫌到叫死仔吗？
妈妈第一次叫他死仔是在他读小学六年级那年，哥哥姐姐以优异的成绩考去县城读初中了。弟弟妹妹也以优异的成绩连连得奖，而他面临着小升初成绩却次次考试倒数第一拖班级的后腿，天天放学了老师就把他们几个成绩差的留下来“开小灶”。
学校四点半钟放夜学，老师非要留下来补两个钟头的课不可。搞得他夜夜摸黑进家门。想想就让人心火，于是他就对妈妈说：“妈，明天我不去上学了。”
“不上学读书，你想干什么你又能干什么？”妈妈生气地说：“你呀，就不能象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那样安安心心读书吗？”妈妈用恨铁不成钢的口吻说很多书到用时方知少的道理，他一句都没听进耳。拿着个蚯蚓放廊柱上说：“钻呀，进去呀？”妈妈骂道：“死仔的，蚯蚓是钻泥土的，木头它钻得进去吗？”

<hr>“你晓晓得就行了嘛，人家不是读书的料非叫去读书不可。”
“你个死仔的，我真是服你了。”妈妈叨叨一阵后问：“不读书，那以后就做事了啵？”
“做就做。”
从此一日三餐饭是他做的了，家里养的四头猪，寻猪菜（食）是他的任务，另外打柴挑水也分落他了。他稍稍迟一点妈妈就说：“不想干就上学去。”爸爸则摸着他的头说：“还是上学去吧，不读书你将来就是个废仔。”
可惜那时年少他不理解，心里说不就是少认几个字吗，怎么就废仔了？他说：“废就废呗。”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打这以后爸爸妈妈一个“废仔”一个“死仔”就代替他的名字了。
“死仔，缸里没水了还不去挑嘛？”他刚挑回两小桶水，爸爸喊开了：“废仔，快点煮饭了，爸爸吃了好去撒肥料。”他把水倒进缸里，就忙着量米做饭了。
礼拜天哥哥姐姐从县城回来了，给弟弟妹妹讲县城讲在学校的新鲜事。他就去听了，刚刚坐下还没稳妈妈就在堂上喊了：“死仔，你还不煮饭煮菜想饿死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嘛？”他迟一点，妈妈大声喊：“耳朵聋了，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在那读书做作业，你书不读书还在那做吗？”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跟着催道：“去煮饭了，别让妈妈叫得吵耳，我们也饿了。”

<hr>他不情愿出房了，一边架锅煮饭一边往外望。爸爸赶圩回来进到堂上就喊：“老大老二老四老五，你们出来看爸爸给你们买得什么了？”
“哟新衣服，太美了。”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从房里出来拿上爸爸买来的衣服大喊大叫，他从灶房出来怯怯问：“爸爸，我的呢？”
“没你的，不上学读书穿那好干吗？”妈妈眼晴一瞪说：“走走走去煮菜，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等着饭吃呢。”他迟疑了一下，爸爸一个刀仔眼望来他赶忙回灶房了。
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大学毕业都出来工作结婚了，父母这才想起他这个废仔死仔还没讨老婆。于是猜媒张罗给他娶了个老婆，妻子和他一样有点木讷只知道干活别的一概不懂。结婚满百日时，爸爸妈妈把他叫到房里了，妈妈开口说：“死仔，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在城里定居了。我们也老了，往后这个家就靠你们了。”他嘟囔一句说：“这个家哪时不靠我们？”
他说的是事实，没有他像牛一样在家劳动，就凭爸爸妈妈俩个不可能送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读大学，至少不能个个上大学读书。爸爸瞪一眼说：“听懂妈妈的话了再开口，你妈的意思是明天你们自己过了。”

<hr>可惜他和妻子半斤配八两都木讷，当时听不出爸爸妈妈弦外之音。爸爸妈妈是怕沾他们的油，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逢年过节回来给个一百两百的不能独享。他说：“好，明天我们自己过。”家里七八亩田地全是他们夫妻种，每年要称两千斤粮食给父母。
越来越多的人嫌种田没收入外出打工了，他和妻子也打算去找工打。父母说：“你们不能去，出去了谁来管我们？”他说：“不是还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吗，我们管那么多年了，总该轮换一下他们了吧？”
可能是看儿女一天比一天大，用钱一天比一天多着了急吧，他第一次顶撞父母了。只听父母说：“你那叫管吗，就称几颗粮食，那钱呢你给了吗？”
“怎么没给，哪次卖猪卖粮不给三百两百加上平时送吃的就忘记了？”
“你个废仔死仔，那就能养得了人吗？”他想说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不就是逢年过节回来给个三百两百吗，怎么就把自己的功劳给抹杀了。他还没开口，爸爸妈妈就说了：“出去你就不要回来了。”
他不敢做声了，只得留妻子跟村上人出去打工。父母生病了，先是母亲脑出血瘫在床上七个月才走。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回来看一眼，各人丢下一两千块钱住一夜就走了。送妈妈上山满月爸爸跌一跤和妈妈一样也睡床起不来了，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又是回来住一夜丢点钱就走。他说：“先别走，妈妈是我一个人护理，爸爸应该是你们打理了。”
“我们工作丢不开呀？”看他拦在门口，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低声说几句。之后对他道：“这样好不好，我们出钱你出力怎样？”
“出多少？”
“一个月一人一千，有两千块钱够你和爸爸吃用了，剩下的两千算工资。”怕他不答应，姐姐补上一句：“需要进医院治疗什么的我们也包了。”

<hr>树老根多人老话多，从前讲一句就一句的爸爸，一天比一天啰嗦。买多了爸爸说拿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的钱来打炮，买少了爸爸说想省钱进口袋拿他来饿。更可气的是亲戚朋友拿水果来看视，他吃一个爸爸都不准。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回来了不吃爸爸一催二催一定要他们吃。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走了，他就说爸爸了。爸爸说：“不想干就滚，老子有钱还怕请不到人呀？”
“行。”说了他就分别给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打电话了，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在那头说一人一千啵，一年就是一万二你有那么多钱出吗？他说：“不有，我不认得去做吗？。”
他去县城创板厂做工了，第一个月就领了五千多块钱工资。正准备下个月多干点争取象年轻人样每月领个七八千万把块钱，手机响了。看是哥哥打来的，他开机就问：“哥，什么事？”
“想叫你回来，爸爸需要你，我们也需要你。”
“不是请有人管爸爸了吗？”
“没人干了。”
“没人干就加钱呗！”一定是一个月五千块钱人家嫌少，他说：“有钱请得鬼推磨，一家加一千够一万你看有不有人干？”
“加了，我们沒讲你听，请到第三个人就加到一万块了。人家做两天又走了，都走了九个人了。”不用问就是接屎接尿加上老人啰嗦人家嫌了，他还没说话，就听见爸爸在手机里哭喊了：“阿宝，回来吧，爸爸再也不多嘴了。”
听着爸爸在那头说哭的稀里哗啦，第一次喊自己的名字“阿宝”。他全身都软了，那是生他养他的爸爸呀他有理由不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