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故事：长寿命与长寿罪

我们地方把爷爷叫做爹爹，满爹生于一九二四年目前算是我们村寿命最长的老人了。他有六个儿女，分得特别的均匀三女三儿。最大的是女儿今年七十八岁，最小的是儿子今年六十八岁。
满爹是个地地道道的种田人，在六十岁以前到过最远的地方可能就是两百多里外的县城了。他的儿女可跑得远了，最近的在外省最远的去了国外。
长寿加上儿女有出息让人高兴自豪，但也让人煎熬和后怕。高兴自豪的是有了在人前炫耀的资本，煎熬后怕的是一年都难见上一面。从前老伴还在满爹没有太大的感觉，至从十年前老伴去世后他就有特别大的感觉了。很多时候他想，如果可以重新选择的话他宁愿不活那么长儿女也不要那么有出息。
可现在他一点选择的机会都没有了。自从老伴走了之后，孤家寡人一个的满爹身体是每况愈下。在他九十岁这年摔了一跤骨折竟起不来了，三个女儿三个儿子回来把他送进了医院治疗。

<hr>儿女还算孝顺轮流分着守老爸，可守不几天老大老二老三身体吃不消有病也住院了。老四老五一个血压升高一个血糖升高怕象大姐二哥三姐样打退堂鼓借看病跑了，老六身体倒是没什么毛病可看见几个哥哥姐姐病的病跑的跑他也不干了借故接孙女外孙上下学也走了。
因为是爷爷的亲弟弟，我经常抽空到医院看满爹。那天我到医院看老人家，见他在病床上抹眼泪就问：“满爹你哭什么？”满爹哭得更伤心，我一看不见几个叔叔姑姑忙问：“是不是叔叔姑姑都走了？”
满爹这才把几个儿女病的病跑的跑讲了出来，我说：“岂有此理，我找他们去。”
“别去。”满爹抹把泪说：“不怪他们，怪只怪我为什么活这么长、阎王怎么不长眼晴呀！怎么就看不见我早把我拉去不就好了？唉，老辈人讲久病床前无孝子我这下深深体会到了。不怪儿女呀，怪只怪我活得太长了。这么卧在医院，时间长了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啊！何况他们一个二个都是做爹辈的人了。”
“那也不能留你一个人在医院呀？守不了就拿钱出来请护工嘛。”不知是心痛钱还是心痛儿女，满爹说：“请什么护工，就着你来办出院手续回去吧！”

<hr>“这个样子起都起不来，不治疗痊愈回去你老人更受罪。”
“不可以用草药治嘛，你是知道的满爹懂治伤草药。”
“草药不要人去寻呀，你动不得我们又不认识怎么去要？”满爹答不上话了，我拿出手机分别给几个叔叔姑姑打电话，叔叔姑姑们倒是爽快一个个马上转钱到我的账号上我帮满爹开了一个户头存银行里。
护工请来了，在医院住三个月都不见好满爹吵吵闹闹要出院了。我不得不帮他老人家办出院了，回到家里他口授我去寻，凭着几蔸草药、一等一的身体———优良的内部零件，满爹硬是重新站了起来。
满爹站起来了，我就告诉他不能一个人在家了。叔叔姑姑们跟不得，就叫他们出钱去养老院。满爹硬是不去，自己煮自己吃还种菜养鸡鸭。

<hr>八月十五前满爹再次摔了一跤，又卧床起不来了。送医院治不好用他讲的几蔸草药也治不好，只能听天由命了。这时老人家大女儿和二儿子因病不治已经走在老爸的前面了，我打电话给三四五六个叔叔姑姑他们倒是不计较一个个都愿意出钱送满爹去养老院。
问遍地方所有养老院出再高的价也没一家养老院接收，理由是年龄太大儿女又在得远而且儿女的年龄也偏大怕出问题难承担责任。可以理解，养老院不收只能请人来家里服侍了。
我要去城里帮儿子，就帮请村上人护理。男人都不愿意干就请女人来，可能是老人屎尿多又糊涂。屙尿不喊，拉屎了抓起床头床边到处抹。本来一个女人打理一个男性就觉得不方便加上特别脏，干不两天换一个最后村上的女人都不干了。
村上没人干我就联系外村女人干，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邻村倒是有个女人愿意干就请这个邻村大嫂吃住守护满爹了。
又蛮久不回去了，也想看看满爹过得怎么样。于是在一个双休日和儿子说一声我就搭车回家了，进家放好行礼我就来满爹这。
但见门锁着，我以为哪个叔叔或者姑姑接满爹去家里了。就打电话问叔叔姑姑们，叔叔姑姑都说没去他们那。我就打电话给邻村那个女护工，女护工说她早打电话给满爹的儿女说不干了满爹的儿女也答应了。
叫声不好，我破门而入。进门就闻着一股难闻的臭味了———不知什么时候满爹已死在床上了。蛆虫肉上行老鼠爬来爬去苍蝇满房飞，我一下无语得脑子一片空白———这就是长寿的结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