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故事：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来个领导小镇的农贸市场就迁一次，我都记不起这是第几次了。管他呢见别的业主去抽签要门面店，我也去抽了一间重新搞起饮食业来。
我和妻子是经营快餐店的既卖饭又卖粉，抽签得门面店了自然是又卖饭来又卖粉了。如今国家政策好，好多年都不见有叫化子进店讨吃的了。这天快散圩时突然来了一个叫化子问吃的。去别的小店人家都撵他走，到我们小店我也要赶他走，妻子说：“赶人家干吗，看见怪可怜的，反正客人不吃了的东西丢了也是丢了，怪可惜的就让他吃吧！”
“让他吃，万一出意外有什么事家属来索赔损失你才晓得错。”我说并举了好几例发生意外死亡家属叫赔偿的例子，最后说：“知道别人为什么不让吃吗，就是怕万一出事了被讹。你以为你心好，出事了有一万张嘴都说不行人家的。”
“讹什么讹，有儿有女有家的谁出来吃这么肮脏的东西？”明白妻子的话意，我说：“你说反了，如今国家政家好沒儿沒女的人才不用出来讨吃呢，贫困有低保，老了有五保。恰恰是有儿有女的人出来讨吃，为什么，因为养了不孝顺的儿女。”
“那也不一定，万一是老人故意犟呢？”收山货的老吴挑着收得的山货进店说，我问：“你认识叫化子？”
老吴是外县人常住市里，每逢圩日都会来小镇收山货，是我店里的常客。老吴说：“何止认识，我们一个村的呢。”我来了兴趣，说：“一定有故事，说来听听。他既然有儿女，为什么年过六十了还让他出来讨吃？”老吴问：“不怕影响你做生意吗？”

<hr>“散圩了，你看没几个客人了。”我指着店里寥寥无几的食客说，老吴半认真半开玩笑问：“我不是客人呀？”我说：“是，我去烫碗粉你吃，边吃边讲。”
“那我就讲你们听。”我端来粉，老吴边吃边说：“别看人家现在脏兮兮的不成样子，人家从前可是个拿铁饭碗的医生啵。”老吴这样说几个吃完饭和粉的客人问：“拿铁饭碗的医生，怎么就沦落到乞讨的地步了？”
“说起来还不是因为当年计划生育吗。”看见大家都竖起耳朵听，老吴猛吃了一口粉又喝了一口汤说：“他名叫文长，从前是我们镇卫生院的医生。生了一个儿子以后老婆又怀孕了，按照政策一对夫妇只准要一个孩子特别是他们那种拿工资的医生。文长就叫妻子去引产了，妻子不但不去引产，还去一个外地亲戚那躲了最后又生了个大胖小子。”
妻子插嘴说：“这不是好事吗，等于给传承香火上了双保险。”老吴说：“好什么好？文长因此下岗了还被罚了一笔不小的款子。称小子子为灾星了，从此开始偏心了。不准妻子带孩子更不能喂奶，他妻子偷偷喂，被文长发现就动手打。”

<hr>“那留来做什么，奶多不吃胀得不难受呀？”
“留给大儿子吃，也是他小儿子命大，有一餐无一餐喂点米糊糊竟然不死。大儿子要什么有什么，衣服鞋袜件件新。小儿子呢，衣服鞋袜全捡大儿子不穿了的。”
“是够偏心的了，那后来呢？”
老吴把最后的粉吃完，拿纸巾擦了把嘴说：“后来，大儿子小小就送学校读书。由于从小娇容成性了，调皮捣蛋不读书初中不毕业就在社会上跟不三不四的人混了。打架斗殴偷东西。”
“那他小儿子呢，送没送读书？”
“送是送了，是老师来家里劝送的。小儿子倒是块读书料，小升初考全县第一名，初升高又考第一名。”
“那他小儿子考取大学了？”
“鬼的大学，当小儿子拿着地高录取通知书回家他撕了。硬逼小儿子出去打工，说什么累钱建房让哥哥娶媳妇。大儿子倒在家吃吃喝喝，什么也不叫做。”
“再后来呢？”
“再后来，再后来大儿子不是成天在外面吃吃喝喝吗，喝着喝着就成扒手了，有一天在圩上钳一个老人的钱还把老人打成重伤逃跑了。警察发誓一定要抓他归案，看着逃不掉了大儿子就回来求文长，他想都不想就叫小儿子回家来给大儿子顶罪了。”

<hr>“小儿子也愿意？”
“不愿意能怎的，他扬言不回来从此就不准小儿子再进家门了。小儿子心地善良加上从小怵父母，就回来投案顶罪了。因为两弟兄长得特别像，法院就判了四年徒刑。”
“再后来呢？”
“再后来，他大儿惹上毒品了，既吸毒又贩毒。在一次贩毒中拒捕逃跑被警察开枪给打死了。”老吴笑了笑，接着说：“要说他小儿子真聪明有本事，是金子到哪都能发光。小儿子在监狱里不但学会开车修车而且技术是第一流的，出狱了和一个家里有钱的狱友在市里开家修理店。越做越红火，如今在市里有房有车还结婚了。”
“真是闻所未闻，恐怕他做梦也想不到，希望的死了，不希望的成才了。”我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小儿子记仇不养他们也是合情合理。”
“你说错，小儿子不但不记仇，还在买房结婚的时候特地开车回来请他们夫妻去市里住，是他们夫妻觉得没脸不敢去。后来文长妻子得癌症手术放化疗需要几十万块钱，小儿子多话不讲回家接母亲进市医院治疗并守护。可惜治不好人财两空了，妻子一死他就出来讨吃了。小儿子不知去要他多少次了，接回市里住不几天他又逃出来乞讨了。我回去打电话给他小儿子，小儿子肯定开车来接他走的。”
“我们不信。”几个食客说：“要不你现在打个电话看看？”老吴说：“不信是吧，那我打电话让你们见识见识。”老吴拿出手机就拔通小儿子的电话，果然个多钟头后就有辆豪车在我们店门口停下了。走下一对穿着时尚的男女，不用问就是文长的小儿子和小儿媳了。见老吴就问：“吴叔，我们爸呢？”
老吴朝我店角努努嘴，“爸，我们走。”小儿子小儿媳一左一右拉起文长就出店，到门口了回头问老吴：“吴叔，不上我们的车一起走？”
“上上上。”老吴说拿起收得的山货放后备箱，搭豪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