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志愿者的老小区“战疫”故事:陌生邻居凝聚成“大家庭”

2022-6-9 18:16| 发布者: admin| 查看: 344| 评论: 0

澎湃新闻记者 吕新文

上海浦西进入封控期后,许泽东一天也没有停过。他是小区里志愿者们的“带头人”,和其他志愿者一起,守护着一个有2000多名居民的老旧小区的运转。

封控以来,许泽东所在小区的志愿者们组成了五个小组,和居委工作人员一起,承担协助核酸采样、搬运物资、配药送药、门岗守卫等工作,为86栋楼里的居民服务。在做志愿者的过程中,许泽东感受到,以前陌生的邻居们凝聚成“大家庭”,大家愿意为彼此伸出援手,颇有“远亲不如近邻”之感。

许泽东也是一名司法局干部,4月25日,他受单位委派到另一个居委支援,继续参与一线防疫工作。近日,他向澎湃新闻讲述了参与小区抗疫的经历,以下是他的口述。



许泽东

覆盖86栋楼的工作小组

4月1日凌晨,我所在的普陀区长征镇梅四小区进入封控期。

小区建于1994年,目前有1134户家庭、2300多个居民,不少是老人。居委会人手不够,想要做到面面俱到确实很难,于是居委召开梅四小区党员志愿者线上会议,决定让党员志愿者发挥作用,分担一些工作。小区里的42名党员成立临时防疫党支部,我担任书记,4名党员为委员,开展志愿者工作。志愿者队伍里,除了党员,还有很多积极热心的居民。有一位志愿者主动承担了第一批志愿者防护物资的费用,我们都挺感动的。

4月1日开始,小区几乎每隔两三天做一次核酸,我们需要负责维持现场秩序,后来任务越来越多,医务人员紧张,一开始来4个医生,后来可能只能来2个,那就需要更多志愿者给医生打配合,做扫码登记等辅助工作。

做核酸的地点是在小区的小广场上,初期没有精准的微信群通知,居民们直接下楼,有一定风险。其他问题也逐渐显露,第一是居委的信息不能及时传达给小区的居民,第二就是物资保障、配药求医的需求难以满足。

事情越来越多,志愿者们白天扫码、下午运物资,晚上可能还要巡查等等。于是,我提出按照工作职能建立五个小队:核酸检测组配合医护核酸采样;维持秩序组负责采样现场管理;物资医药保障组担任居民快递员,配药送药;门卫守卫组把守小区第一防线,管理接收快递外卖;数据信息组保证小区信息公开透明,可以直观了解到小区疫情情况、居委会及志愿者服务情况以及后续的安排等等。

小区各楼栋本来有“楼长”,但多年纪比较大,对于微信上的信息传达不太熟练,我们想着,刚好也有很多年轻人居家,可以把这些热心的人发动起来。

4月14日,我们用了两、三天时间,把小区里86栋楼全覆盖,建立起了相对应的微信群,当时因部分楼被封控,也有志愿者被封起来的,他们也主动承担起线上服务。

楼栋微信群建立起来后,信息传达就畅通了,以前小区发物资都要用喇叭叫,但还是会有居民听不到。有楼栋联络群后,我们把信息告诉楼栋群的群主,群主就会在楼栋群里分发通知,下楼做核酸时也能分流,避免大家在楼道里聚集。

另一方面,居民的需求也能更快得到反馈,我们居委和志愿者都可以在群里解答问题,比如有老人需要配药,我们配药小组就可以告诉他找谁,怎么办手续,有哪些注意事项等等。

封控期间,我们小区4名保安也感染了新冠,志愿者主动分班次地补充了保安的岗位,一直到5月5日。为了预防小区外部的风险,快递小哥或者跑腿都需要做抗原,抗原结果是阴性才收物资,志愿者再对物资进行消杀、静置,通知楼栋指派一到两个人来取。

最近,保安陆续出了方舱,恢复工作状态,我感觉秩序在慢慢恢复了。



工作中的许泽东

“一瓶醋的旅行”

社区事务的通知,比如要安排核酸检测了,有时晚上甚至凌晨一两点才通知到,居委收到通知后,再把消息转发给我。所以睡觉时我也把手机放在枕头边,手机一响,我就醒了。

早上我会定个6点的闹钟,起来后在党员志愿者群里发布消息,号召大家接龙,看谁能来工作。早餐我会煮个鸡蛋,喝一杯牛奶,也不敢多吃,毕竟穿上防护服后上厕所比较麻烦,基本上这一个鸡蛋一杯牛奶要顶到下午两点。

早上7点多,志愿者们会到核酸采样现场,做一些准备工作,比如拉警戒绳、准备桌子、准备防护用具。做核酸的过程中,我们会安排老人和残疾人优先,如果有要上网课的孩子,我们也会提前给他们安排,居民们大部分都会理解。

有时候,我们也会遇到不理解的居民,有人看老人插队不乐意,觉得他们自己也有事情,被耽误了,我们只能一遍遍地解释。

当然,也有暖心的时刻,很小的孩子会和你说谢谢,老人会不住地说“你们辛苦了”,还有外国人也想加入志愿者队伍。

4月1日到4月11日那几天太阳很大,做完志愿者工作,孩子会问我,你脸怎么这样了?因为一直戴口罩,我的脸被晒成了一半白一半黑:从鼻子到上面是黑的,鼻子往下颜色浅一点。

各个群聊在居民互助中起到了很大作用。一些居民家里缺什么调味品或是葱姜蒜,也通过群聊周转互助。一次小区有老人需要醋,刚好群里有人有醋,协调好后他就把醋放在楼下,我们再去转递。一瓶醋从小区北侧辗转到了南侧,我们称之为“一瓶醋的旅行”。

在团购方面,我们也形成了一套秩序。小区里有一个总团长,其它团购需要给总团长报备,提供供货资质、相关运输证明等等,但也存在“野团”,有的可能是超市员工开的团,一个“团长”收钱之后10天都没发货。我们上门去找了这个“团长”一次,一是核实他是不是本小区居民,二是督促他尽快退款,几天后,他终于退款了。对于这种团购,我们会提醒居民谨慎参加,尽量参加规范的团购。

穿着防护服用小推车送物资,真的是体力活,前段时间在小区里送菜,后来送米面油,都是有一定分量的,包括给小朋友、老人家团购的牛奶,也需要力气搬。别小看我们小区的女性志愿者,平时看起来弱不禁风,实际上很厉害。有天下大雨,刚好赶上牛奶到了,我和两个女同志就冒着大雨把100份牛奶给大家很快分发掉了。



关注高龄老人

封控期间,老年群体是我们重点关注的群体之一。

小区里很多老人有基础疾病,比如糖尿病、高血压,还有做过心脏搭桥手术的,需要长期服药,我们志愿者团队的配药小组就会跟进。

老人不太会用手机,团购和抢菜两种获取物资的途径对他们来说都很困难,说实话,按照每个人的需求摊下来,免费发放的物资是不够老人吃的,更何况有些家庭人口多甚至有祖孙三代的。如果仅仅是两个老人,吃得比较简单,他们也会对大米和面粉需求较大。

在高龄老人帮扶方面,居委对社区老人进行过备案,街道、镇里的工会也有专项的物资分发给老年群体。

如果有物资上的需要,老人一般会和楼长反映,楼长再进行协调,有物资相对充裕的居民会匀出一些给老人,要是老人住在封控楼,就得靠志愿者把东西送上门。如果老人需要配药,我们专门的配药小组就会进行协调。

有次,一位老人急需肾脏方面的药,家里只剩下一天的药量了,需要去指定的中山医院配药。楼长就和我们反映了这个情况。我咨询了做交警的同学,他告诉我,首先需要小区居委开的通行证明,然后要有给老人配药的药单、社保卡,以及配药人的核酸阴性证明。我也了解到,遇到就医就诊的情况一般都会放行,但车上不能拉太多人,顶多两个人,一人开车,一人帮忙配药。

就这样,我们小区的一位女志愿者自己驱车去中山医院帮忙配药,一开始大家也提心吊胆,因为这次配药是跨区行动,怕政策不一样。但好在一路畅通,路上虽然碰到交警询问,但她给交警看了配药的药单后,就被放行了。

还有一次,一位有基础疾病的老人感觉胸痛,倒在沙发上了,需要就医,老人问能不能开车送他去医院。我跟他说,现在直接送医院不行,盲目过去是没人接收的,只能打120,点对点的闭环式运输反而更快。大概过了10几分钟,120来了,处置还是比较快。

4月25日,我接到了静安区司法局的召唤令,去芷江西路街道洪南山宅居委会报到,目前仍在洪南山宅居委会参加一线抗疫工作,该居委会党支部原有成员7人,其中4人确诊导致防疫工作不能开展,我们和其他增援力量、居委会党支部组成临时党支部,吃住在办公室,24小时待命,保证街道防疫工作正常运转。

我的工作内容除了核酸检测扫码,还有联系确诊家庭协调隔离事宜,以及与居委干部一起将确诊人员及密接转运。

有天晚上,居委会辖区2号楼有四人确诊阳性,需紧急转运,其中有位坐轮椅的89岁阿婆以及她的丈夫、女儿和外孙女,一家人将转去同一个方舱。

转运当天,他们一家带了很多东西,跟搬家一样,拉着好几个拉杆箱,家里的学生也带着书包。他们推着阿婆轮椅到了大巴边,有点犯难,他们说,阿婆平时基本不出门。

大巴的台阶很陡,老人又不能动,我就一个“公主抱”把她抱上去了,这也是我第一次零距离接触阳性病人。当时还是有点心慌的,不过老人家都到这里了,我又算比较有力气的,不可能干耗着啊。



晚上7点,上海的街景。

期望回归平淡又珍贵的日常

并不是所有阳性患者都会被转运去方舱。在转运阳性患者之前,我们会提前和患者电话沟通。有些九十多岁的老人,在床上动都动不了,怎么转?还有八九十岁的老两口,如果真的转去方舱,如何相互照顾?那反而会增加彼此的负担,这些都是很现实的问题。

对于没有特殊情况的阳性病人,一般我们还是会正常通知、协助他们转去方舱。我们也会提醒他们做好准备,关掉家里的水电煤,带好钥匙,因为之前遇到过去方舱的居民,匆忙之中忘记带钥匙,回家后发现把自己关在了门外。

最近一段时间,根据我们的工作数据和在一线的感受,阳性病人的转运压力没之前那么大了,方舱也不再那么拥挤,随着出舱的人越来越多,空位也逐渐增多。

我女儿今年高一,她还是比较支持我出来做志愿者的,我老婆有点担心,怕我天天在外边工作,万一感染上了得去方舱,会比较麻烦。

我也有一点顾虑,不过我一直信奉这么一个观点:当危机发生的事情,有能力采取行动的人就有责任去采取行动。我想,我本身的工作也负责社会工作这一块,刚好也有关于防疫工作的专业知识,还是可以为大家服务的。

从我个人角度,我会尽量做好防护措施。每次出门我都会做抗原,一是让家里人放心,另一方面也我也要对自己和团队负责。

我在梅四小区住了7年了,这次疫情也让我对社区的概念有了更多认知。

这一个多月以来,每次出门我都感觉上海的“通畅”让我心痛,和以往的繁华对比很强烈。我目前工作的地方是老小区,马路把各个小区分隔开来,在复核完阳性病人情况后,我穿着防护服走在回居委的路上,感觉很难过,因为路上太寂静了,只有七八只流浪狗在马路上追逐。我想到,我小区里的流浪猫也是这样,喂养的居民被封控了,它们都变得很瘦。

目前,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正常上下班,以前觉得每天上班、孩子每天上学的生活太普通了,现在却无比希望恢复正常的节奏。

以前我们小区是一个陌生人社会,即使是邻居,门一关大家可以“老死不相往来”,现在是一个熟人的大家庭,颇有“远亲不如近邻”之感,有时候居民拿快递或者外卖,住高层的人会很热心地帮同楼邻居的东西带上,放在门口,敲下门就又上去了,大家自然而然地形成了这种融洽关系。

我想起,最初很长一段时间里,大家唯一能出去户外的时间可能就是做核酸了,做完核酸后不少居民都会绕着自己的楼走一圈再上去,一步当好几步走,小孩一下来后,也忽然变得活蹦乱跳,在阳光下撒欢,这种普通的日常变得弥足珍贵。

责任编辑:崔烜 图片编辑:胡梦埼

校对:张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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